傅科摆_《傅科摆》在线阅读_傅科摆摆动轨迹图(18)
在《傅科摆》中,一系列诠释的起点是所谓的“普洛文斯信息”。艾登提上校相信关于武士们藏身牛车而逃亡的预言,并猜测逃亡去向是法国的普洛文斯,于是扑风捉影、按图索骥,经过复杂的过程,“破译”了一份“秘密羊皮纸文件”的近代抄本。指出每过120年,一代又一代分散在欧洲各地的36名圣堂武士将要重新聚首一次,拼合他们手上断简残篇的信息,以便掌握一种可以控制世界、改造人类前途的巨大秘密。艾登提的“破译”有三个主要问题。一曰“固定观念”,只因提到“牛车”,所以他在文件中一旦看到“牛车”字样,马上先入为主地联系到圣堂武士;二是“逻辑错误”,他相信用15-16世纪之交的编码系统,可以对14世纪的密码进行解码,倒果为因;三是“神秘类推”,如同对照着一本玄学象征词典,他将文中一切符号“转换”成玄学意义,例如把文中的“城堡”、“有面包的”、“避难处”、“河对岸的淑女”、“波普利肯人的招待所”、“石头”和“大娼妓”等等比附为一个个武士聚会的秘密地点。正如小说中心理医生瓦格纳的说法,“你所了解的意思,是你想了解的意思”, 在强大的心理定势下,依靠错误的逻辑和过度的联系,艾登提铺衍出一个大胆假设、却未曾小心求证的“圣堂武士阴谋”。
其实,思维定势不仅是“疯子思维”的特点,也是诠释学的固有难题之一。在小说中,“傅科摆”就是一个绝佳例子。这个发明于19世纪的机械装置,一端固定,一端自由摆动。在科学主义者看来,摆动的那一端通过在地上擦出的轨迹,可以证明地球转动的速率,所以傅科摆是理性的胜利。而在神秘主义的信徒看来,固定的那一端更重要,因为一切都在动、而在上方却有宇宙之间唯一固定点的概念,证明了上帝的存在,所以傅科摆是信仰的胜利。关于傅科摆的不同见解让人想起牛顿三大定律,有人从中看到自然是一架机器,有人看到的却是上帝那只看不见的手,见解如何端赖于不同的“期待视野”。大概基于同样的认识,在保罗·利科(Paul Ricoeur)看来,诠释学势必与宗教现象学融合:因信仰而理解,还是因理解而信仰,从来都是“诠释学循环”本身。
“疯子思维”中的神秘类推是又一个复杂问题。事物都是普遍联系(connect)的,然而事物是不是都是神秘联系的?贝尔勃敏锐地指出:“任何事实只要与另一事实有关便变得重要。关连改变了对事物的看法,使你想到世上的每一细节、每一种声音、每一句话或句子都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并告诉我们一个‘秘密’。” 人类有用熟悉的事物解释陌生事物的习惯,在这种联系中产生了隐喻(metaphor),在现代语言学看来,隐喻甚至是“语言普遍原则”,海登·怀特(Hayden White)赋予隐喻以合法性:“恰恰由于世界上的每一事物和经验都可以通过类比或相似性而与任何其他事物或经验相比较,因此可以说任何隐喻都不完全是错误的。” 在隐喻生成的过程中,最基本的是相似性,但是如果将“相似”混同于“相同”、用“局部”替代“整体”、视“一般”为“普遍”,“隐喻”中的概念偷换也许就会将“一种理解”转换为“一种真理”。艾登提上校心目中那本潜在的“玄学象征词典”就是这种神秘类推的产物。
卡素朋他们深谙笨蛋逻辑和疯子思维,所以在建构“计划”时运用得花样翻新。他们发明了三条“联系规则”, 第一条,意念联想,比如怎样通过五个步骤由“香肠”走到“柏拉图”:香肠——猪鬃——油漆刷子——显著派——意念——柏拉图,“关连总是存在的;只是你必须要找出来。” 第二条,如果到后来皆大欢喜,那“联系”便是“对”的,无法证伪,视同真实。傅科摆第三条,联系不是独创的,必须是先前便存在的,且越常见越好,“互文性”某种意义上就是“互证性”。 不难想象,如此炮制出来的“计划”,尽管表面上像马赛克拼花一样吻合,内部却又有多少曲解、误读、移植、放大、忽略、伪造和错误。
看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