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科摆_《傅科摆》在线阅读_傅科摆摆动轨迹图(17)
此外,《傅科摆》也分析了神秘主义社团与世俗权力的复杂关系。神秘主义攫取权力的奥秘在于让人相信某人或某团体掌握有某种秘密,通过复杂的成员遴选、入会仪式、宣誓守密、等级制度等方式,神秘主义社团自愿与世俗大众疏离,从而达到自我圣化的效果。正如格奥尔格·西美尔(Georg Simmel)在《秘密与秘密社会》中的论断:“秘密使人处于一种特殊的位置;它所具有的吸引力纯粹是由社会所赋予的。” 秘密社团在起初可能是边缘化的、甚至是被的,但是社会对秘密的推崇赋予了它们力量,使它们中的一部分在历史的因缘际会下,能够从边缘走向中心。反观历史中的世俗权力之争,有多少形形的秘密社团勾心斗角的影子。而一旦秘密社团攫取了权力走向光天化日,必然就有内部的倾轧分化、以及外部新兴社团的挑战。比如早期教之于全盛期的教、以及随后的正统教之于教异端派别。这似乎也印证了福柯的后期权力观,权力存在于关系之中,存在于依靠、较量、联合、之中。《傅科摆》虽然不是一部西方秘密社团的“信史”,但是用蔚为大观的秘密社团的兴衰嬗变来演义整部西方历史,对神秘主义权力机制的揭露自有其独到之处。
同时,《傅科摆》指出了神秘主义的灵魂在于“想象”,在于“乌有之乡”。实证主义者相信“眼见为实”,神秘主义者却相信“眼见为虚、眼不见为实”,举凡龙凤麒麟、天堂地狱、魔鬼天使,客观世界不存在的东西,正是神秘主义世界中栩栩如生的东西;而客观世界中存在的东西,却被神秘主义世界斥为梦幻泡影。在《傅科摆》中,“圣杯”便是这么一个神秘主义的集体想象。赫赫有名而又无人亲见的“圣杯”,在中世纪的宗教氛围里,被想象为来自耶稣的救赎、或者异端一点——抹大拉的马利亚;在文艺复兴的金钱氛围里,被想象成点石成金、起死回生的“哲人之石”;在近代的科学氛围里,被想象成某种机器装置、某种“自然之书”;在现当代,自然被想象为某种可以与核武器媲美的、能够建立世界霸权的超级能量。历史的语义场可以决定“想象”的范畴,不同的需求可以决定“想象”的产物,而无论是此时代还是彼时代,无论此圣杯抑或彼圣杯,也无论是悲观的启示录派还是乐观的千禧年派,只要有神秘主义存在的地方,就必定会有这种超级想象存在。
最后,《傅科摆》揭示了神秘主义的自我防护机制,这也是小说中的点睛之笔。玄而又玄是神秘主义者的正道,他们拒绝“祛魅”,拒绝一个不再神秘的世界。在小说中,“圣堂武士的秘密”是他们追寻多年并预备保守的秘密,到小说结尾,眼看秘密就要揭开,他们又如何面对呢?艾柯写道:“几世纪以来,搜寻这个秘密便是使‘他们’聚合在一起的黏胶,尽管有种种放逐,种种两败俱伤的战斗和冲突。现在,‘他们’就快知晓了。可是‘他们’却有两点恐惧:一是,那可能是个令人失望的秘密;另一则是一旦大家都知道了,便再无秘密可言了,而那便会是‘他们’的终点。” 于是,为了让秘密继续成其为秘密,他们在傅科摆上吊死了贝尔勃,以便将神秘主义进行到底。神秘主义不仅是神秘主义的出发点和手段,更成了神秘主义自身的目的,就像赫耳墨斯的因果链不断返回自身,正是在这看似荒唐的情节中,有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如果仅仅想从外部说明神秘主义的运行机制、说明它与知识和权力的关系,也许像丹·布朗(Dan Brown)那样写一部《达·芬奇密码》就可以了,《傅科摆》高难的地方在于,它从内部、也就是符号学-诠释学层面对神秘主义的话语逻辑进行了剖析。
不理会福柯的疯癫史,艾柯借贝尔勃博士之口,对笨蛋(morons)和疯子(lunatics)发表过一通高见:虽然笨蛋的思考不合逻辑,但是笨蛋最会发谬论,许多笨蛋的书都出版了,不少笨蛋居然是哲学家,少数笨蛋甚至能获得诺贝尔奖。至于疯子,他不关心逻辑,他有固定观念,他靠短路工作,对他来说,一切都证明了其他的一切。在艾柯看来,笨蛋和疯子是危险的,因为他们的方式导向神秘主义,在某种意义上,《傅科摆》就是一部探讨“笨蛋逻辑”和“疯子思维”的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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