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侠文化_隐士 蒋星_中国隐士与中国文化(7)
君子以忠信为利,礼义为福;苟忠信礼义之不存,虽禄之万钟,爵
以侯王之贵,君子犹谓之祸与害;如其忠信礼义之所在,虽剖心碎首,君子利而行之,自以为福也。况于流离窜逐之微乎?某之居此,盖瘴疠蛊毒之与处,魑魅魍魉之与游,日有三死焉。然而居之泰然,未尝以动其中者,诚知生死之有命,不以一朝之患而忘其终身之忧也。大府苟欲加害,而在我诚有以取之,则不可谓无憾。使吾无有以取之而横罹焉,则亦瘴疠而已尔,蛊毒而已尔,魑魅魍魉而已尔。吾岂以是而动吾心哉![45]
从中可以看出,此时的王阳明虽然身份低微、命运不济,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屈服于权贵强人之下,而是充满了自信与从容,断然否定了外在的权威和价值标准对自我的厘定,而明确肯定了自我的主体地位。阳明正是在面临生存的绝境时,并没有只是激愤甚至消沉颓废,也没有屈世媚俗,而是进一步觉悟了外在的权威、祸福、荣辱对于自我生命的无益,发现了自我良知对于生命存在的根本意义,从而空前地挺立起了自己的生命价值和主体意识。显然,王阳明的这种生命价值和主体意识的挺立,对于其思想观念的转变具有至为重要的意义,正象左东岭所指出的:
龙场悟道从心学的学术意义上讲,可以视为是其起点,或者说是阳明思想转向的标志。但龙场悟道还有比学术本身更加重要的意义,对此已有人作出过颇有价值的论述,现再进一步作出强调。对王阳明本人而言,龙场悟道的意义在于:他一方面动用前此所掌握的禅、道二家的修夫,解决了他遇到的实际人生难题,即当其身处逆境时,得以超越外来的诸种威胁而保持心境的平静空明,从而使其避免陷入悲观沉沦;同时他又以儒家的心学理论(尤其是从湛若水那里了解的白沙心学),提升了禅、道二家的人生境界,即摆脱精神苦闷的目的并非完全为了一己的自我解脱,而是为了保证其在艰难的境遇中担负起一个儒者应有的人生责任,这包括关怀他人,留意国事,讲学不辍,保持自我节操等等。可以说,阳明先生通过龙场悟道,用释、道的超越理论应付了险恶的环境,又用儒家的责任感坚定了自我的用世之心。[46][1]
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历来缺乏独立性,总是依附于朝廷和先圣的支撑,一旦离开这些,便会产生强烈的孤独感和失落感。然而阳明与他们不同,虽然他也曾有过短暂的委屈感和迷茫,但他很快就超越了一般士人的“怨妇”心态,不再忧谗畏讥,不再患得患失,不再不知所措,而是把自己的人生基座和价值取舍标准定位在自己心里,从而获得了从容淡定、自由潇洒的心境。正因此,他敢于断然拒绝向州守屈从,否定世俗的价值取向的合理性,豁然开悟到“吾性自足”,“不假外求”的心性本体,“视险若夷”的从容超然,以及“随处风波只宴然”的适意自得。这显然是阳明生命境遇中的一次巨大转折和全新体验,对其以后的思想和生活都发生了深刻的影响,这种精神上的蜕变,无异于一场全身心的新生,难怪王阳明于中夜大悟后,“不觉呼跃”,惊喜异常。
嘉靖三十年在龙场为阳明先生建祠时,其得意罗洪先特撰碑记以志,其中具体地讲述了龙场悟道对阳明人格心态的巨大转变作用:
先生以豪杰之才,振迅雄伟,脱屣于故常。于是一变而为文章,再变而为气节。当其倡言于逆谨盍政之时,挞之朝而不悔,其忧思恳款,意气激烈,议论铿訇,真足以凌驾一时而托名后世,岂不快哉!及其摈弃流离,而于万里绝域,荒烟深菁,狸鼯豺虎之区,形影孑立,朝夕惴惴,既无一可骋者;而且疾病之与居,瘴疠之与亲,情迫于中,忘之有不能;势限于外,去之有不可。辗转烦瞀,以须动忍之益。盖吾之一身已非吾有,而又何有于吾身之外。至于是而后如大梦之醒,强者柔,浮者实,凡平日所挟以自快者,不惟不可以常恃,而实足以增吾之机械,盗吾之聪明。其块然而生,块然而死,与我独存而未始加损者,则固有之良知也。”[47]
生虫也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