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侠文化_隐士 蒋星_中国隐士与中国文化(4)
“曾点之志”所表现的正是超越了事功、名利、道德等等外在的人生填充物之后,在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安宁中所达到的舒畅和愉悦,而这是只有立足于个体的生命体验和价值实现才能达到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境界。显然,这也是一种典型的“孔颜之乐”。从这也可以说,一个人能抛开了一切外在的束缚、不为外物所累,在充分自由放松、自然而然的活泼泼的生活状态里,体验到的顺适本性,自然、自得的乐趣就是人生的一种“真乐”,也是“孔颜之乐”。
显然,“孔颜之乐”所包含的以上两个基本问题的情境,在很大程度上已溢出了儒学的主要论域,而进入了一个儒、道、释思想交融的境域。如就自然、简朴甚至贫困的生活本身来说,并不是儒学所喜欢的,儒学从不以简朴贫困有何可乐,这与道家和佛道等大部分宗教观念很不相同,因为后者往往喜欢或倡导过一种自然、简朴、清贫的生活,具有一定的禁欲主义倾向,甚至刻意寻求苦难,以虐待自身的自苦禁欲为乐,以此来获得拯救和超越。同样,儒家虽不排斥个体的价值和身心自由,也讲“为己”和“成己”之说。但儒家所谓“为己”、“成己”,主要是指德性上的自我完善,所以“成己”又总是与“成人”相联系,意味着使个体超越自身而指向群体的认同。因而在儒家那里,生命存在的最高价值是仁义道德,而不是个体自由。但是,道家却对个体的生命价值和个性自由表现出了更多的关切,其所谓自我乃是一种力图剔除了各种社会化规定的自由的个体。它强烈反对对人的个性的抑制:“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者也”,[23]追求自然、适性,“舒其意,逞其情”[24]的“逍遥游”。由此可见,在单纯的传统儒学背景下,“孔颜之乐”始终只能处于一个边缘化的带有偶然性的论域里半潜伏着。只有在宋明理学三教合一、儒道互补不断强化的背景里,通过对道、释二家有关个体自我、个性自由思想的充分吸收、整合,才会使半潜伏的边缘性“孔颜之乐”问题突显出来成为一个重要的理论主题。
王阳明虽然是贬谪僻远荒蛮的龙场,生活上艰辛异常,且有一些上的威胁、压力,但他在总体上还是表现了一种乐观、积极的态度,常表示“恬淡”、“愉乐”、“真乐”之意。无论是居“阳明小洞天”,建“何陋轩”,还是种地采蕨、讲学论道,王阳明都一再地体味到了“此中有真乐”,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活生生的“孔颜之乐”的样本。王阳明在龙场的这种“孔颜之乐”,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虽居陋室,“安而乐之”。
王阳明初到龙场,无屋可居,就自己动手搭建了一个草庵。不久,在临时搭建的草庵不远的东坡上发现一座石洞,使他想起家乡的阳明洞,十分喜欢,就将其改名为“阳明小洞天”,立刻搬入居住,并作诗以记:
《始得东洞遂改为阳明小洞天三首》其一
古洞閟荒僻,虚设疑相待。披莱历风磴,移居快幽垲。
营炊就岩窦,放榻依石垒。穹窒旋薰塞,夷坎仍洒扫。
卷帙漫堆列,樽壶动光彩。夷居信何陋,恬淡意方在。
岂不桑梓怀,素位聊无悔。
其二
僮仆自相语,洞居颇不恶。人力免结构,天巧谢雕凿。
清泉傍厨落,翠雾还成幕。我辈日嬉偃,主人自愉乐。
虽无棨戟荣,且远尘嚣聒。但恐霜雪凝,云深衣絮薄。
其三
我闻莞尔笑,周虑愧尔言。上古处巢窟,杯饮皆污樽。
冱极阳内伏,石穴多冬暄。豹隐文始泽,龙蛰身乃存。
岂无数尺榱,轻裘吾不温。邈矣箪瓢子,此心期与论。[25]]
后来,在夷人的帮助下,王阳明在龙场用竹木新建了一座有居室、有厅堂、有凉亭的正式居所。因该居所不但供其自住,还作为慕名而来的远近学子们的讲学之所,故以“龙冈书院”为名。又将其轩名为“何陋轩”。其所作《何陋轩记》云:
昔孔子欲居九夷,人以为陋。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守仁以罪谪龙场,龙场古夷蔡之外,于今为要绥,而习类尚因其故。人皆以予自上国往,将陋其地,弗能居也。而予处之旬月,安而乐之。求其所谓甚陋者而莫得,独其结题鸟言,山栖羝服,无轩裳官室之观、文仪揖让之缛,然此犹淳庞质素之遗焉。盖古之时,法制未备则有然矣,不得以为陋也。
另外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