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各答仁爱之家_加尔各答到西隆_孤独星球印度(3)
饶是如此,悦子阿姨还是每天都跑来水房反复强调:“拧干!我希望。。。很干很干!”有一天我正在进行我独创的“拧干两步法”的第一步,悦子阿姨忽然一个健步冲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衣服:“不是这样!要拧干!要很干很干。。。”这真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当时一下子气血攻心,硬是强行把衣服从她手中夺回来,一边拧一边吼道:“我知道!我刚才那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第二步!”
大概没料到我的反应如此激烈,阿姨也愣住了几秒钟。她没再坚持,可是忽然拍拍我的肩:“你,来!来帮忙。。。”
就这样,我又被莫名其妙地带到楼梯转角处的房间里,和另一位日本阿姨一块叠起了纱布。悦子阿姨要求我们把每一块纱布都叠成整齐的正方形,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们必须将纱布沿着三块正方形小硬纸板小心翼翼地折叠,每一条线都要对齐,任何多余的布料和线头都不被允许。日本人做事真是一丝不苟,我心想,反正叠好的纱布是被用来敷在病人的伤口处,就算是没有完全对齐或是多一根线头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原本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完美主义者,可是和她一比马上变成了冒牌货。
专注细致的手工劳动往往能够磨平一个人的性子,叠着叠着,我也渐渐变得心平气和。房间里非常安静,悦子阿姨戴着老花镜正在一旁用缝纫机为病人缝补衣服,踩动脚踏板的声音闷闷地回响在空旷的屋子里。她时不时地自言自语:啊,怎么办。。。哎呀,这个这个。。。糟糕。。。这样好了,就这么办吧。。。
我偷偷地注视着她。从见到悦子阿姨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她不是那种点头哈腰笑语温柔的日本女性。她身材清瘦,轮廓柔和,可是眼神有时锐利得简直可以切割钻石。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者,对于每项工作都有自己一套严格的程序和方式,你哪怕只是稍作改动,她都会立刻反应很大地“no no no!”。她的经历是个谜,没人知道她的人生故事,又因何机缘来到这里,只知道她常年在垂死之家工作,并且打算一直做下去,已经是这里不可分割的一分子。悦子阿姨每天都极其忙碌,照顾病人的同时,还要安排、纠正和督促义工的工作。她每天在屋子里风风火火地走来走去,并不露出一点疲态,可是有些夜晚我们在小餐馆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角落孤独地喝着一碗汤,满脸都是疲倦。究竟是什么促使她选择这样清苦辛劳的异国生活?偏执和严格的背后,一定有很多很多的爱吧。
我忽然很想抱抱她瘦弱的肩膀。
在悦子阿姨的严格要求下,那一天我成功地叠出了很多堪称“完美“的正方形纱布,之后又跟她一起用“她的方式”叠衣服。虽然好几次有吐血的冲动,好在最后也终于得到了认可。她指着我对法国义工Francesco说:“我喜欢她。她很好。”
然后她忽然又补充一句:“一般来说,日本人、中国人、韩国人都很好。”
Francesco非常郁闷。“好吧,”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所以,法国人不好?美国人不好?印度人也不好?”
悦子阿姨并没有反驳,只是一笑置之。
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悦子阿姨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然而奇妙的是,刚开始工作的那几天,我和她有相同的感受。我和铭基都觉得亚洲的义工和西方国家的义工有很明显的区别:亚洲人工作起来很卖力,而且分配到什么工作就做什么,也完全不介意干脏活累活;很多西方人则往往抱着“浪漫”的心态来看待做义工这件事,他们不想洗衣服洗碗拖地,一心只想和病人接触表现爱心,比如拥抱病人,和他们聊天(虽然语言不通),给他们喂饭擦身等等。如果不需要他们做这些工作,那么就算水房里有堆积如山的衣服和毯子需要洗,他们也绝对不会过来帮忙,宁可跑去天台一边晾衣服一边聊天晒太阳。有一次已到休息时间,我们这边衣服还没洗完,铭基和另一位义工却被叫到天台去晾衣服,因为原本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已经忙不迭地跑去喝茶休息了。
却患了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