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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面临的问题 梁鸿:我们生活在一个彼此遗忘的断裂时代湖北日报(2)

2018-01-14 09:05 网络整理 教案网

所以我就是抱着这样的一种愿望,当然也有其他的原因——我们知道创作有很多很多的原因——我写了一本长篇小说,叫《梁光正的光》。不是歌颂赞美父亲,而是特别想写出一个人,一个在生活的最低处,但却试图发出光的一个人。他的那种可笑、荒诞背后交织着一种时代的痕迹,以及他作为一个人的倔强的挣扎。

人民文学出版社《梁光正的光》书封,2017

其实在这之前,我的父亲是我的合作伙伴,我曾经说我们俩是非常好的伙伴关系。我们曾经花了五年时间游走在梁庄,以及与梁庄相关的乡村和城市。我和我父亲有一年的时间非常亲密,是这么多年以来最亲密的一段时光。他跟我一起去探访梁庄在外打工的那些乡亲们,最后写出了两本书:《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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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还记得,当我完成《出梁庄记》的时候,是在一个小的出租屋里面——我自己专门租了一个房子。在放下笔的那一刻,我特别特别伤心。伤心这个词太直了,是悲伤,特别的悲伤。我非常的沮丧,自己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所笼罩,还有一种没有办法去除的虚伪之感。这是非常真实的想法。

因为当时《中国在梁庄》也获得了一些反响,也被很多人所知道,然后我也由此好像得到一些声名,一些采访等一些资源。但其实我有一种特别大的想法,那就是,我因为梁庄获得了很多的声名,获得了很多的资源,但是我真的并没有为梁庄来做一点什么。

2.那种尘土飞扬的生活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你用真实之名抵达了生活,但最终你仍然远离了梁庄。我真的没有办法处理这个问题。在我的思想内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跟梁庄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所以在写完梁庄之后我又回到我老家,沿着我们村口的那条大河走了十几天。有一天站在河边,因为是深秋的时候——秋天对我来讲意义是特别重大的——突然间泪流满面。

说起来好像有点矫情,但是真的,你看到那种滔滔的河水,它们不断地奔涌,永恒地在流逝,但永恒地都在。两岸的村庄非常安静,就好像一直在那里。但实际上里边的人是不一样的,里边人的生活是你无法想象的。

我就是因为在做了梁庄之后才发现,那样一种广大的,尘土飞扬的生活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或者说是我们很难去真正知道的。我们可能知道了一些:从新闻里边,电视里边,从种种农民工、打工者、留守儿童身上,我们知道很多很多的词语和符号,但是我们真的知道它们吗?

中信出版社《中国在梁庄》书封,2010

刚才那一段自述(文首《出梁庄记》引用段落,编者按)就是我在青岛采访我的堂婶的时候,她在深夜里给我讲的话。所以我特别想讲一下我堂婶的故事。

2011年,我和我父亲到青岛去采访我在青岛打工的堂叔堂婶一家。我在青岛待了有八九天的时间。我自己要求自己每到一个地方,一定跟我的乡亲们尽量在一起住,如果不能一起住也尽量在一个城中村里,住在和他们相近的地方。这样能够和他们全天在一起,能够真正了解他们生活的轨迹和情感的轨迹。

(那时)我每天晚上跟我的堂婶躺在一张床上。我的堂婶一动不动的,紧紧抱着她的小儿子,呼吸非常平稳,我觉得她没有睡着。有一天我就忍不住了,我说,婶子我们俩聊会天吧。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自从宝儿死之后,我十二点之前从来没有睡过觉。

宝儿是她的大儿子,在家里跟着他的奶奶生活,2003年夏天的时候在河里淹死了,就是我们村庄后面那条大河,我在《中国在梁庄》里面写了这个故事。去青岛的那几天我一点都没有提宝儿,因为肯定是不能提的,我们都没有提,我和我的父亲包括她的家人都没有提。

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张口。可能这个话就在她嘴边,她一直等着人来问她,但是从来没有人来问她,她也从来没有得到过机会来说话。那天晚上我没有拿电脑、录音笔,第二天早上我爬起来,然后就清清楚楚的把她的话打了出来。我觉得到今天,她的话我几乎还是可以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