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 历史 从大都到上都,一本游记让历史洪水激流历历在目(2)
蒙古人消除埋葬踪迹的习俗似乎并不是孤立的。近千年前,就是十六国北魏时期,同样属于蒙古语族(Mongolic)的鲜卑和柔然,表现出和蒙古人一样的葬俗传统。北魏孝文帝激烈变革之前,拓跋鲜卑的历任皇帝(可汗)及宗室贵臣,都葬在一个神秘的、被称为“金陵”的地方。考古学家费尽心力,也没有找到金陵的所在。与此相应,二十多年来国际上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钱和时间,致力于寻找成吉思汗陵,至今毫无成果可言。这种“找不到”也许比“找到了”更有一种学术思考的意义:为什么我们总是有一种先入之见,即倾向于相信游牧首领们一定会把他们掠夺的财宝带到另一个世界去呢?
1999年冬梳妆楼内元代墓葬发掘的第一个成果,就是明确了所谓梳妆楼的性质,原来这是一座墓上的享堂(祖堂,安置祖之像牌以祭享之,曰享堂)。因为知道了元墓的树棺葬形式,一些人开始这样解释“梳妆楼”一名的来历:本来叫树棺葬,后来音讹成了梳妆楼。其实国内有梳妆楼之类名称的地方还不少,比如河北的邯郸、北京的延庆,难道它们都是从树棺葬讹变过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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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引《明史·王英传》的一段记载,指出这一地区的元代碑铭可能是遭到了明朝永乐皇帝有计划的、系统的破坏。元代 历史据《王英传》,永乐二十年(1422)王英随永乐帝北征,回来时经过李陵城(即我们两天后要去拜访的李陵台)。永乐帝听说城内有石碑,命王英去调查。王英在城内北门找到一块已大半埋在土中的石碑,费劲挖出,才看清楚是元朝李陵台驿站的驿令谢某人的德政碑,碑阴刻着立碑人姓名,其中有达鲁花赤等蒙古名字。听了王英的报告,永乐帝说,碑上有蒙古名,将来蒙古人会据此来争,说这是蒙古人的地盘,会成为地盘纠纷的由头。于是命令王英“再往,击碎之,沉诸河”。不仅要把碑石打碎,还要把打碎的石块沉进滦河,是彻底销毁。按照永乐帝的意思,为了不给蒙古人将来谈判时留下佐证,必须销毁这一地区写有蒙古人名字的所有碑刻。
在那样一个唯力是视的强权外交时代,历史仍然是领土主张的主要理由,对历史的争夺和双方军队在战场的厮杀同样重要。与战场取胜只靠实力不同,争夺历史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制造自己想要的历史,同时排除(即遗忘)自己不想要的历史。历史是建立在史料之上的一种复杂构造。制造也好,排除也好,都要把功夫花在史料上,即制造于己有利的史料(以形成新的历史),同时销毁于己不利的史料(以遗忘旧的历史)。永乐帝毁坏有蒙古名字的碑刻,可谓深得其中三昧。北边的李陵台尚且如此,南边的梳妆楼更不能免;碑阴有达鲁花赤之名尚且不容,碑阳正文的阔里吉思当然是愈发地必须灭迹。
我们在楼内参观墓葬之后,出来看楼西空地上摆放的文物。有些是本地出土或征集的,有些是从远处搬来的。比如罩在玻璃箱下的两根已生锈的大铁柱,两端阔大,看不出是什么器物,据说是从察罕脑儿元代行宫遗址搬来的。地上还堆了两件石刻,看得出是从某个近代基督教徒墓园搬来的,都刻有文字。竖排的铭文是“去罪免地狱”,横排的铭文是“息止安所”。一个周身有两排小孔的石碓引起我的兴趣,想象中,一群人拉扯着穿过这些小孔的绳子,在歌声和吆喝声中齐齐整整地用力,把这个石碓高高扬起,沉沉落下,砸在修建中的土墙上。
周围墓地早已回填,种上了苜蓿等植物。苜蓿的紫花和黄花在阳光下有炫目的光彩,嗡嗡响的蜜蜂正在花间忙碌。沿着搭好的木板人行道,走到楼北的高地,向东看,巨大的闪电河湿地草甸平铺眼前。闪电河,其实是从“上都河”音讹而来。
上都河是滦河在正蓝旗境内一段的别称,沽源境内的上游讹成了闪电河。闪电河湿地公园总面积超过四千公顷,以河道两侧平展无垠的退化湿地草滩为主,是候鸟迁徙的重要中转站和繁殖地。可惜现在看不到什么鸟,大概都在遥远的西伯利亚过夏呢。
管理处与梳妆楼之间是一个很大的花园,靠西南的一片金黄色的花格外抢眼。不需要走得太近,就知道是金莲花。这还是我们此行第一次见到金莲。仔细看,每一朵盛开的金莲花都有一种奋力托举的气势,环绕花蕊的十几根针状花瓣笔直上扬,好像在齐声歌唱。
不再意淫伊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