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面临的问题 梁鸿:我们生活在一个彼此遗忘的断裂时代湖北日报
编者按:2017年12月18日晚,六位中国当代创作者梁鸿、张定浩、李霄峰、陈楸帆、淡豹、戴潍娜,在Meepark以“我的青年时代——一代人的痛与爱”为主题同台演讲。当代中国面临的问题这次主题演讲,也宣告第三届单向街·书店文学节拉开序幕。
本文是学者、作家、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梁鸿的演讲实录。她从梁庄出发,从她的堂婶和父亲出发,谈论断裂的时代与社会里阶层的固化,谈论生活低处的人的独立价值、尊严、权利,谈论我们的遗忘与警醒,亦谈论“这一代人”的痛与爱。
1.当说到“一代人”时,你心中“你的一代人”包括哪些群体?
自从宝儿出事后,我十二点前就没睡着过。当代中国面临的问题
……
现在,我在屋里睡着,老是害怕,心里经常一惊,觉得娃儿在屋里。回老家住在老院,还感觉宝儿在院子里。就是现在,感觉他还在,好像还在身边。干活时,一想起来,心里难受的很。这些年不知道哭多少眼泪。
2003年我得胆囊炎,拉肚子,心里压力大,拉的都是白东西,一天去厕所几十遍。回老家,看好几回,都说没事,只算是胃炎。我都忧郁着我要死,是鼓症。别人都说我是想出来的。你说,能不想吗?好端端一个娃儿没了,咋能不想?那两年,我和你光亮叔一块儿坐火车从青岛回梁庄,一个座上坐了七八个人,我一看,恁难,我就想哭,想死了算了。有一回正在吃饭,吃着吃着晕过去了,赶紧把我送到镇上医院。打吊针,回去几天进了三天医院。还是宝儿的事,思想压力大。
——丽婶的自述,《出梁庄记》
(编注:以上内容,梁鸿用河南方言朗诵。)
大家好,我是梁鸿。刚才那一段选自《出梁庄记》,是我家乡的一个堂婶的自述。
刚才在前面一直在听各位讲者的演讲,都非常精彩。有诗,有科学,也有导演,有电影,有视觉,包括女性,劳动,我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一个思想的盛宴。
我觉得,作为一个最后的讲者——主办方说我是压轴的——听定浩一说,其实是因为我老了,因为我比定浩还大两岁。但是我觉得我还是青年,因为我还有一颗青年的好奇心,我还有一个青年的生机勃勃的愿望:
我想了解这个世界,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然,我最想知道梁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花城出版社《出梁庄记》书封,2013
所以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主题是“断裂时代的痛与爱”,跟我们的主题稍微有一点变化。我想,刚好和前面几位讲者加在一起,它是一个时代的剖面。就好像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切面,我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进入,也希望大家来听我的一些分享。
当看到题目的时候,其实我有一个最直接的疑问:当说到“一代人”这个词语的时候,你心中“你的一代人”包括哪些群体?其实这句话我是在问我自己。我心中的我的一代人到底包含了哪些群体?这样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在今天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是一个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社会学家孙立平教授曾经在很多年前说过一句话:我们是身处在一个断裂的社会和时代。我想,“断裂”不单单是指社会阶层的分裂和固化,在更大意义上,其实他指的是我们心灵和观念意识的断裂,尤其在最近这一些年。
我想跟大家分享几个小故事,从这几个小故事来讲我的想法。
2015年的时候,我失去了我的父亲。我们知道,失去亲人一开始你是不知道悲伤的,或者说你是麻木的。有一天我站在我家的院子里面,我突然间觉得天地非常遥远,我怎么也找不到真实感。我看到落叶飞我好像找不到生存的感觉,非常非常孤独,无法找到一种连接点。
就这样一个人,如此地亲密,如此地纠缠,但他永远躺在黑暗里面了。所以我特别想为我的父亲做点什么,我想为他,及他那一代人做点什么。在一天天的痛中,我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或者说当我想到一些痛的时候,其实都跟他有关系。
我们的很多痛可能都来自于我们父辈,但是我们并不了解他们,不了解他们的那个时代,以及时代给予他的一个影响。但是我同时又在想,如果不了解他们,我们可能就无法了解我们自己,无法了解我们在什么样的一个历史的河流里面。
美国早就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