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晋书·周顗传》

说起隐忍，怕是没人及得过这位老兄，然而，魏晋的风骨，不在此处，又在哪里呢？一、周顗其人

周顗，字伯仁，少有重名，神采秀徹。同辈之人不敢狭。时之名士戴若思访顗，终坐而出，不敢在周顗面前展露自己的才辨。当时的重臣王敦曾经对人说：“吾当以周伯仁为尚书令，戴若思为仆射。”可见，周顗和戴若思已集当时天下之钟灵毓秀，而顗犹在若思之上。

周顗是安东将军周浚的长子，母李络秀，也算得上一位有见识的长者，兄弟三人，二弟周嵩，三弟周谟，俱有才名。

周母曾于冬至举酒赐三子，言：“尔等并列吾前，复何忧！”老二周嵩却并不认同，长跪而泣曰：“不如阿母言。伯仁为人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暗，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狼抗，亦不容于世；唯阿奴碌碌，当在阿母目下耳。”

最终周顗在王敦起兵时被杀，周嵩虽得免于祸之初起，终因不阿附王敦被诬而死，只有周谟官至西平侯，卒赠紫金光禄大夫，谥贞，算保全周家血脉。可见周嵩亦有知人之智，才亦不在乃兄之下。

周顗为人仁厚，尤其爱护两位弟弟。初时，同族有周穆者亦有美誉，希望折辱周顗，顗每每不与之争，反倒使时人更加注重他的声名。

周嵩曾经喝醉了酒，瞪着眼睛对谓周顗说：“君才不如弟，而横得重名！”以所燃蜡烛投之，顗神色无忤，徐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

周谟曾经在兄弟分别之际，涕泣不止。周嵩不屑地说：“斯人乃妇女，与人别晋书·温峤传，唯啼泣。”言毕乃去。而周顗，却独留与谟饮酒言话，临别流涕，抚其背曰：“奴好自爱。”周谟小字阿奴。

二、周顗、温峤、戴若思

周顗性仁厚，但亦忠正刚烈，元帝称赞他“望之俨然，斯不言之益处”。顗曾与温峤齐名，等到王敦起兵犯上，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温峤对周顗说：“大将军此举似有目的，算不算得上过分呢？”周顗则直刺其谬：“温峤啊，你少不更事，君主并非尧舜，哪能没有过错，如果君王有了过失，做臣下的就能举兵威胁，这还不算作乱麽？而且王敦其人，刚愎强忍，狼抗无上，他的野心岂是有限度的呢？”由是可见周顗之识见当在温峤之上。

“顺其类者谓之福，逆其类者谓之祸，夫是之谓天政。322年冬,晋元帝忧愤而死,太子晋明帝司马绍继位,王导受遗诏辅政.元帝在位时,喜爱琅邪王裒,欲易太子.赖王导的保护才作罢,故明帝即位后对他非常信任.324五月,王敦病危,矫诏任命王应为武卫将军以自副,以王含为骠骑大将军.六月,明帝诏以王导为大都督、领扬州刺史,温峤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与卞敦守石头城,应詹、郗鉴、庾亮、卞壶、苏峻、刘遐等共讨王敦.王敦闻之,以诛温峤为名,派王含、钱风、邓岳、周抚等率军直攻京师.七月,王含率水陆五万至江宁南岸,温峤挫其前锋,晋军连续出击,大败含军.王敦闻之,气愤而死,命以王应为嗣.王敦之党沈充闻敦举兵,亦兵攻建康与晋军刘遐、苏峻等部激烈交战,大败.王含逃奔荆州,被王舒沉于长江。王敦为侍中、大将军,都督江、扬、湘、交、广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坐镇上游.后司马睿逐渐任用刁协,刘隗,以疏远王导.东晋初年,祖逖联系黄河南岸坞堡主共同抗御石勒,黄河以南曾尽为晋土.但是由于东晋朝廷无心北伐,收复的领土旋即沦陷.公元321年,祖逖在雍丘发病而死.321年,元帝以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究、豫、并、冀、雍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镇合肥.以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青州刺史,镇淮阴.各领兵万人,名为防御石勒,实为防御王敦.322年,王敦以讨刘隗、刁协为名,起兵武昌,其部参军沈充也在吴兴起兵响应.王敦和沈充,以东西两路夹攻建康.这次战争,王敦打胜了.军队进入建康,诛杀大臣多人.刘隗出逃过江,投奔石勒.刁协在出逃途中被杀.。

王敦初得势，长史郝嘏（gu）等劝他出逃，顗曰：“吾备位大臣，朝廷丧败，宁可复草间求活，外投胡越耶？”。后来周顗与戴若思被捕路过太庙，顗大呼：“神祗有灵，当速杀敦，无令纵毒，以倾王室。”押解的人用戟刺他的嘴，血流至脚跟，顗神色自若，颜色不变，观者皆为流涕。周顗死时，时年五十四，王敦使人吊唁，周嵩说：“亡兄天下人，为天下人所杀，复何所吊！”

三、伯仁由我

周顗为人有魏晋遗风，留下很多典故，他与王导的交情，可算一段佳话，但也为一大憾事。

新亭对涕

衣冠南渡，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新亭对涕中，群臣宴饮大有乐不思蜀之势，唯周顗直刺要害，山河变异，岂可杭州做汴州呢，而王导则更慨然有报效国家之志，然神州尚未克复，王城倒是被克复了。

空洞无物

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

周顗开王导的玩笑，王导不以为忤，他和周顗关系之好，由此可见一斑。

刻画无盐

庾亮尝谓顗曰：“诸人咸以君方乐广。”顗曰：“何乃刻画无盐，唐突西施也。”

庾亮说周顗被人和乐广相提并论，周顗很谦逊，说，你这不是拿西施和丑女搁在一起了嘛！

三日仆射

周顗多次因醉酒而误事被弹劾，甚至一度削职为民，然终究爱酒如此，元帝宠信周顗，也并不处置他，周顗为仆射时，基本没有醒酒的时候，时人号为：“三日仆射”。庾亮说他：“周侯末年，所谓凤德之衰矣！”

至于周顗酒量到底有多好，北方人善饮，南渡前，周顗能喝一石酒（汉制一石约20升）晋书·温峤传，等到南渡后，周顗苦于没有酒友。有一次，有个从前的酒友从北方来，周顗拿出两石酒共饮，各自大醉，结果周顗酒醒时，客人已经因为肠胃损伤而死。大概刘伶活得久，与周顗要一见如故了。

伯仁由我

周顗王导一直交好，当王敦作乱时，元帝欲除王氏，王导很害怕，在周顗上朝时他向求助，“伯仁，以百口累卿！”不料，周顗竟直入不顾。而在明帝面前，周顗极言王导之忠心，明帝也听取了他的话。可等到周顗喝醉酒出宫（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在宫里也喝醉？），仍不同王导说话，反而对左右说：“今年杀了反贼，要把斗大的金印挂在胳膊上。”

等到王敦得势，问王导：

“周顗、戴若思南北之望，当登三司，无所疑也？”

导不答。

又曰：

“若不三司，便应令仆邪？”

又不答。

敦曰：

“若不尔，正当诛尔。”

导又无言。

王敦最终杀了周顗、戴若思，后王导整理查检朝中文书，见周顗上书解救自己的进表，言语殷切，执表流涕，悲不自胜，告其诸子曰：“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晋书·列传三十九》最后说：伯仁凝正，处腴能约。咸以高才雅道，参豫畴咨。及京室沦胥，抗言无挠，甘赴鼎而全操，盖事君而尽节者欤！顗招时论，尤其酒德，《礼经》曰“瑕不掩瑜”，未足韬其美也。

赞曰：周戴英爽，忠谟允塞。道属屯蒙，祸罹凶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