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维新 墙内开花墙外香:《海国图志》在日本的流传与命运(2)
此后,各种版本的《海国图志》纷纷面世,有《海国图志夷情备采》、《海国图志国地总论》、《海国图志筹海篇译解》、《翻刻海国图志英吉利国》、《翻刻海国图志普鲁士国》、《海国图志佛兰西总记》、《海国图志俄罗斯总记》、《美利哥总记和解》等名目。其中,加注假名、训读符和翻译简本,被称为“和解本”。鉴于此,甚至有人认为此时乃日本的“《海国图志》时代”。
《海国图志》在日本社会的受欢迎程度也可以从其价格变动体现出来。在1851年和1852年,其售价是130目;到了1854年该书已经涨价至180目;1859年的价格更是惊人,提高至436目,可见日本对这部书的欢迎程度以及供求之反差。据《江户时代日中秘话》记载,《海国图志》“到了江户则身价百倍,成为急需的御用之书”。日本学者大谷敏夫指出《海国图志》乃“成为幕末日本了解列强实力的必备文献,供作随手翻查之用”。
《海国图志》与“幕末”思想界革命
《海国图志》为何在日本如此受欢迎?这与日本“幕末”思想界革命有关。
《海国图志》传入日本时,传统的儒家学者在朱子学、阳明学的思维框架下,亦建立起类似于中国“天下”、“华夷”的世界认识体系。在鸦片战争中,清朝被英国打败,其实是出乎日本意料的,同时亦催生了日本的危机意识。
1841年,幕府老中水野忠邦去信给经世官僚川路圣谟,认为中英开战“虽属外国之事,亦即我国之鉴”,并多次谈到“唇亡齿寒,我国虽全盛,亦非晏然自佚之时”。时任水户藩藩主的德川奇昭对清廷之速败极为震惊,实际上许多日本人都以为“清国无论如何乃以重要之大国,夷狄不敢轻易问津”,德川奇昭认为,“最近谣传清国战争,人心浮动,如果确有其事,则任何事情,均可置诸不问,唯有全心全意致力武备耳。鉴于清国战争情况,急应公布天下,拖延日光参拜,以日光参拜经费为武备之用”。日本各藩领主这种远见无疑促使他们加快了对域外探求的脚步。
魏源《海国图志》的传入,对日本了解“夷形夷情”、加强海防提供了有益的帮助。大槻祯评价《海国图志》时说,“其叙海外各国之夷情,未有如此书之详悉者也”。杉木达在《美理哥总计和解》跋中不吝赞美之词:“本书译于幕末海警告急之时,最为有用之举,其于世界地理茫无所知之幕末人士,其功实不可没也。”当时的萨摩藩藩主岛津齐彬为了增加对英国的了解,购《海国图志》备用。后不久萨英之战爆发,《海国图志》便成了萨摩藩的必读之书。
《海国图志》在日本“幕末”时期的传播,影响了幕末许多政治家的学说,有力地促进日本思想界的革命。井上清在其《日本现代史》第1卷中,对于《海国图志》一书在日本传播世界知识的作用,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说“幕府末期的日本学者文化人等,经由中国输入的文献所学到的西洋情形与一般近代文化,并不比经过荷兰所学到的有何逊色”;钱基博在《近百年湖南学风》中也认为:“日本之平象山、吉田松阴、西乡隆盛辈,无不得《海国图志》,读之而愤悱焉!攘臂而起,遂以成明治尊攘维新之大业,则源有以发其机也”。甚至,横井小楠等人的思想起了革命,摒弃陈说,倾向于“开国主义”,亦是读了《海国图志》后所催动的。
日本著名开国论者吉田松阴在1854年11月22日写给其兄衫梅太郎的信中称赞:“林则徐同魏源二人皆为有志之士,特别精通 ‘蟹行书’(介绍西洋之书因横行书写文字,故被称为蟹行书)。”1855年,学者赖醇在《海国图志训译》序中也说:“清魏默深《海国图志》六十卷,纂述赅博,择取而用之,其于海卫边备,必有裨益者矣。”他期望《海国图志》能够全部译出刊行,务必“使海内尽得观之,庶乎其为我边备之一助矣”。此书在知识阶层中流播之广,由此可见一斑。
到了1856 年,吉田松阴在长州藩正式开办了“松下村塾”,培养了大批有志门生。日本维新他读过《海国图志》以后,高度评价了魏源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学说,并加以改造,教授给其门生木户孝允、伊藤博文、井上馨等人。在吉田的引导与影响下,日本走上了以“开国”应对西方冲击的道路,正和“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一脉相承、相得益彰。鉴于此,安井息轩甚至推崇《海国图志》是“虽圣人复起,其必有所取焉”的不二之作。
吉田松阴
“幕末”时期日本思想界的变动相当激烈。总体来说,《海国图志》传入日本打破了日本思想界原有的华夷观,为之后日本大规模学习西方奠定了一定基础,也成为明治维新“开国论”、“尊王攘夷”思想的渊源。有日本学者将《海国图志》比作“幕末决定日本前进道路的指南针”,虽有谬赞夸大之处,但绝非无中生有。
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日本在近代的强势崛起,绝不仅仅是因为一本《海国图志》那么简单。曾有论者谓:说日本崛起是因为一本《海国图志》,则无疑是“小儿之言”,明显的“以夏变夷”之论了。东亚国家的近代化是一个系统性过程,内因是动力,而外力仅仅是条件而已。我们切不可拿着所谓民族自尊心,而不顾历史事实,随意附会。尤其令人唏嘘的是,《海国图志》一书在清(中)日两国的浮沉流传,也侧面昭示着两国不久后迥异的走向与民族命运。(文/王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