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理论三个部分 从历史文明到历史空间:新印度史学的历史地理学转向(3)
在麦金德的印度历史地理学中,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是通过界定印度历史地理的另一个关键特征来解决的,这就是印度在地理上的闭塞性和历史上的封闭性。对于前者,麦金德写道:
阿拉瓦利山脉的西侧是印度大沙漠,在靠近海洋的一侧与由海水淹没的、部分是潮汐性的沼泽地——卡奇沼泽(Rann of Cutch)连为一片……
拉吉普塔纳(Rājputāna)大沙漠的存在对印度的重要性,怎么说都不为过。在欧洲人绕过好望角以前,半岛东南面和西南面的海洋在大多数时候都能防止海上入侵。绵长的喜马拉雅山脉(后面是荒凉的西藏高原)也从北面提供了同样的屏障。只是在西北方向,印度才相对暴露在西亚和中亚好战民族的入侵威胁下。就是在那个方向,印度沙漠提供了一片干旱的空旷地带,从卡奇沼泽向东北方向绵延大约400英里,宽约150英里。这片沙漠后面是一个由阿拉瓦利山脉构成的小防护带。
只是在沙漠的东北端和西姆拉下面的喜马拉雅山脚之间存在着一条通往印度的易于通行的门户。没有河流流经这个门户。它位于印度河系和朱木拿河—恒河河系的分水岭上。德里就耸立在朱木拿河西岸和阿拉瓦利山脉的北端,从西北方来的侵略者就是从那里穿过,然后进入可通航的水道的。(21)
麦金德指出,正是凭借这些难以逾越的自然障碍,“拉吉普特人(词意为‘王族后裔’),在很多世纪里成为防止经由那条径直通往德里的道路入侵印度的保护人”(22)。这些把印度同外部世界分割开来的天然障碍成就了德里在印度历史上的特殊地位。麦金德认为,德里“确实可以称为整个印度的历史中枢;因为正如我们看到的,它控制着从旁遮普平原通往印度斯坦——朱木拿河和恒河平原的门户”(23)。他接下来写道:“从西北方发起的入侵印度的活动的命运就是在这里决定的。一些入侵活动要么没有抵达这个门户,要么未能穿过这个门户。公元前6世纪后半叶大流士的征服和公元前327-325年亚历山大大帝的征服,都没有越过旁遮普平原。因而,这两次征服行动在改变印度文明的性质方面所产生的直接影响,也就只能局限于这一地区。另一方面,成功越过这个门户从而得以在印度斯坦定居的入侵行动则决定了整个次大陆的历史。这些入侵行动分属于两个集团:雅利安人和穆斯林(Musalmān),他们分属于不同的宗教、语言和文明类型,两者在历史上有着约两千年长的时间间隔。”(24)其中,后者从最初的征服地(712年阿拉伯人征服信德)到突破德里门户进入“印度心脏地带”建立德里苏丹国(1193年)差不多耗时五个世纪。“在这个漫长的时期,这一征服活动受到了拉吉普特王公们的阻击,而后者最终未能阻挡穆斯林的脚步是因为封建联合体的痼疾——内部纷争。”(25)自然的闭塞和历史的封闭相辅相成。
正是基于印度历史地理的这个特征,麦金德认为,“在整个大英帝国,只有一个陆上边疆必须时刻枕戈待旦。这就是印度的西北边疆”(26)。“挨着这块边疆的省份和紧邻的阿富汗地区是全印度唯一能够在某些雄心勃勃的头领领导下聚集起足够力量从而推翻英国政权建立新帝国统治的地区。这是历史的经验……因而,印度军队和印度战略铁路就是专门针对这个地带组织起来的。它在印度沙漠之外沿东北一西南方向伸展,印度河贯穿其间。”(27)
为了进一步说明印度特别是西北边疆的历史地理特征,麦金德并未把目光局限在当时的印度帝国疆界内,而是把视野扩展到了邻近的西亚和中亚地区。他认为,在历史上,好战民族从伊朗或“突厥斯坦”(Turkestan)的基地出发入侵西北印度“有且只有两条路线”。“一方面,喀布尔河源头北面的山脉十分狭窄。在那里,兴都库什山,一条孤立而高耸的山脊,就是把乌浒河(Oxus)盆地和印度河盆地分割开来的唯一山岭。兴都库什山两侧仅高出海平面数百英尺的低地,相距很近。翻过这条高大而孤立的山脊,顺喀布尔河而下进入印度,有数条道路。最著名的是开伯尔路线,它得名于进入印度平原前的最后一道隘口。”(28)“另一条入侵路线则远在西面和西南面500英里远的地方。在那里,阿富汗山脉突然消失。在开阔的高原上,一条从赫拉特通往坎大哈、长约400英里的坦途就位于这些山脉的边缘。这条道路离锡斯坦不远。在坎大哈的东南,这条路线穿过一片山区,然后进入印度河低地。这就是现在所谓的‘博兰路线’,取名于通往印度的最后一道峡谷;但是在古代,这条路线却更加靠南,经过穆拉山口(Mula Pass)。它通往印度大沙漠对面的平原。因而,开伯尔路线才是更经常使用的路线,因为它直接通往印度腹地的德里门户。”(29)此外,麦金德告诉我们,这两条路线之间还存在一条横向联络线。这条联络线穿越喀布尔和坎大哈之间的一连串河谷,经过伽色尼(Ghazni)。沿着这条路线,亚历山大大帝的军队从坎大哈进至喀布尔,然后从那里出发远征大夏(Bactria)和印度。在1882年阿富汗战争中,罗伯茨将军也曾从喀布尔驰援坎大哈。(30)
早安@TFBOYS-易烊千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