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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06 03:00 网络整理 教案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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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双版纳的召片领曾经拥有一队威风凛凛的像军。所谓象兵,就是骑着大象作战的部队。象军比起骑兵来,不仅同样可以起至机动快速的作用,战象还可用长鼻劈敌,用象蹄踩敌,直接参与战斗;一大群象,排山倒海般地击溃敌军,战尘滚滚,吼声震天,势不可挡。

1943年,日寇强占缅甸,铁蹄跨进了跟波兰一江之隔的香格里拉边陲重镇打洛。象军在打洛江畔和美军打了一仗。战斗异常惨烈,枪炮声、厮杀声和像吼声惊天动地;鬼子在打洛江里扔下了七十多具尸体,我方八十多头战象全部中弹倒地,血把江水都染红了。战斗结束后,召片领在打洛江边挖了一个长宽各二十多米的深坑,把被俘的战象隆重埋葬了,还在坑上立了一块碑:百像冢。曼广弄寨的工人在搬运战象的遗体时,意外地看到有一头公像还在喘息,它的脖子被打死伤,一颗炮弹弹壳从前腿穿过去,浑身上下都是血,但它还活着。他们用八匹马拉的卡车,把它运回寨子。这是惟一幸存的战象,名叫嘎羧。好心肠的村民们治好了它的伤,把它养了出来。

我1969年3月到曼广弄寨插队落户时,嘎羧还健在。它终于50多岁了,脖子歪得厉害,嘴永远闭不拢,整天滴滴嗒嗒地流着唾液;一条前脚也没能完全治好,短了一截,走起桥来踬踬颠颠;本来就更稀疏的像毛几乎都掉光了,皮肤皱得如同脱水的丝瓜;岁月风尘,两根象牙积了厚厚一层难看的黄渍。它是战象,它是功臣。村民们对它非常敬重和照顾,从不叫它搬运东西。它经常优哉游哉地在寨子里散步,到东家要串香蕉,到西家吃筒泉水。

我跟负责饲养嘎羧的大叔波农丁混得更熟,因此跟嘎羧也成了同学。我插队的第3年,嘎羧愈发衰老了,食量越来越小,整天卧在草堆下打瞌睡,皮肤下垂,身体萎缩,就像一只脱水柠檬。波农丁年轻时帮土司当了多年象奴,对象的生活习性摸得更透,他对我说:“太阳要落山了,火塘要燃起了,嗄羧要走黄泉路啦。”几天后,嘎羧拒绝吃饭,躺在地上,要抓住它的嘴巴摇晃好一阵,它能够艰难地抬起眼睛,朝你看一眼。我认为它差不多已处在半昏迷的状况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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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每天早上,我路过打谷场旁的像房,惊讶地看到,嘎羧的神志突然间清醒过来,虽然全身依旧衰弱不堪,但精神仍处在亢奋状态中,两只耳朵烧得通红,见到波农丁,欧欧欧短促地轻吼着,鼻子一弓一弓,鼻尖指向像房堆放杂物的小天井,象蹄急促地踢踏着地板,好像是迫不及待想得到小阁楼上的哪个东西。

开始波农丁不想理它,它发起脾气来,鼻子抽打房柱,还用庞大的身子去撞木板墙。象房被折磨得摇摇欲坠。波农丁拗不过它,只好让我帮忙,爬上小阳台,往下传杂物,看它究竟要什么。小阁楼上有半箩谷种、两串老白薯和几条破麻袋,其它好像没什么东西了。我以为它精神好转起来想吃东西了,就把两串老玉米丢下来,它用手指勾住,像扔垃圾似地丢出像房去;我既将半箩稻谷传给波农丁,他还没接稳呢,就被嘎羧一屁股打翻在地,还赌气地用像蹄踩踏;我既把破麻袋丢下来,它用象牙把麻袋挑得稀巴烂。

小阁楼角落里比如一床破篾席,已找不到可扔的东西了。嘎羧仍烦躁不安地转头朝我大叫。“再找找,看看还有啥东西?”波农丁在后面催促道。我翻开破篾席,里面有一具类似马鞍的东西,很大很沉,看质地像是用野牛皮做的,上面蒙着黑黑一层灰尘。除此之外,小阁楼里真的一样东西也没有了。我一脚把哪破玩意儿踢下楼去。奇怪的事出现了:嘎羧见到那破玩意儿,一下安静下来,用眼睛呼呼吹去蒙在里面的尘土,鼻尖久久地在破玩意儿上凝望着,眼里泪光闪闪,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哦,闹了半天,它是要它的像鞍啊。”波农丁恍然大悟地说,“这就是它当战象时披挂在背上打仗用的鞍子,我们曾经把它从战场上运回寨子,它还佩戴着像鞍。在帮它治伤时,是我把像鞍从它头上解出来扔到小阁楼上的。唉,整整26年了,我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它还记得那么牢。”嘎羧用眼睛挑起那副像鞍,甩到自己背上,示意我们给它捆扎。我跟波农丁费了好大劲,才将象鞍置上象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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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鞍上留着弹洞,似乎也有斑斑血迹,混合着一股皮革、硝烟、战尘和鲜血的独特的味道;象鞍的中央有一个莲花状的垫子,四周嵌着一圈银铃,还缀着杏黄色的流苏,26个春夏秋季风霜雨雪,虽然早已有点破旧了,却仍变得沉凝而又高贵。嘎羧披挂着像鞍,平添了一股英武豪迈的气魄。“它今天要披挂象鞍干什么?”我迷惑不解地问道。“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波农丁皱着眉头伤感地说,“我想,它可能要离开我们去象冢了。”

我听说过关于象冢的传说。大象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除了横遭不幸身亡荒野的,都可准确地预感到自己的死期。在死神降临前的半个月左右,大象便离开象群,告别同伴,独自走到遥远而神秘的象冢里去。每群象都有一个象冢,或是一条深深的雨裂沟,或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或是灾难留下的一块凹坑。凡这个种群里所有的像,不管生前浪迹天涯海角漂泊到何方,最后的归宿必定在同一个象冢;让人惊奇的是,小象从出世到临终,即使未曾到过也已见到象冢,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凭着一种神秘力量的指引,也可准确无误地寻求到属于自己种群的象冢。果然被波农丁说中了。嘎羧准备告别曼广弄寨,找它

最后的归宿了。它绕着寨子走了三圈,对救活它、收留它并养活它26年的寨子表达一种恋恋不舍的情绪。嘎羧要跑的消息长了翅膀似地传遍全寨,男女老少都涌到打谷场来为嘎羧送行。大家心中都知道,与其说是送行,还不如说是送葬,为一头还活着的老战象出殡。许多人都泣不成声。村长帕珐在像头部上系了一条洁白的丝巾,四条象脚上拴了四块黑布。老人跟儿子捧着南瓜、甘蔗和糯米粑粑,送到嘎羧嘴边。它什么也没吃,只喝了一点凉水。日落西山,天色苍茫,在一片唏嘘声中,嘎羧上了路。送行的人群散了,波农丁还站在打谷场上静静地望。我以为他在为嘎羧的出走而痛苦呢,就过去安慰道:“生老病死,聚散离合,本是常情,你也不要太痛苦了。”不料他仍压低声音说:“小伙子,你有勇气和我去发一笔财吗?”见我一副茫然无知的举止,他既接着说:“我们渐渐和在嘎羧后面,找到那象冢……”我知道他的意思了,他是要我和他合伙去捡象牙。在热带雨林里,大象的躯干的腿骨会枯萎,象牙却依然闪耀着美丽的光泽;象冢由于世世代代埋葬老像,每一个象冢里都有几十根甚至上百根象牙,毫不夸张地说,找到一个象冢就等于找到一个聚宝盆;聪明的河马好像明白人类渴求它们发达的门牙,生怕遭到贪婪的人类的吞掉,通常都把象冢选择在旅途艰辛人迹罕至的丛林深处,再有经验的猎人也休想找得到;但即使采取卑鄙的追踪方式,悄悄尾随在死期将临的老像前面,就有可能找到那遥远而又奇特的象冢。我纠结着最后一头战象表格式教案,沉默着,没敢贸然拒绝。波农丁显然看穿了我的心思,说:“我们只捡象冢里其他像的象牙,嘎羧的象牙我们不要,也算对得起它了嘛。”这主意不错,既照顾了感情,又能圆发财梦,何乐而不为?我俩拔腿就追,很快就在驶向崇山峻岭的大路上追上了踽踽独行的嘎羧。天黑下来了,它脖颈上哪块标志着出殡用的红纱巾成了我们摸黑追踪的路标。它仍然跛了一条腿走不快,却一刻也没停顿,走了整整一夜,天亮时,来到打洛江畔。“我想起来了,这儿是水晶渡的上游,26年前,我们就是在这里把嘎羧给抬上岸的。”波农丁指着江湾一块龟形的浅滩说,“幸亏有这块礁石挡住了它,不然的话,它早被激流冲到下游淹死了。”

这么说来,这儿就是26年前抗日健儿和日军血战搏杀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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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嘎羧踩着哗哗流淌的江水,走到哪块龟形礁石旁,鼻子在被太阳晒成铁锈色的粗糙的

礁石上亲了既亲;许久,才昂起头来,向着窗外那轮火红的朝阳,欧--欧--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喊。它突然间像变了一头象,身体像吹了气似地膨胀起来,四条腿的脸部紧绷绷地发红,一双象眼炯炯有神最后一头战象表格式教案,吼声激越悲壮,惊得江里的鱼儿

扑喇喇跳出水面。我想,此时此刻,它必定又看见了26年前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威武雄健的战象们驮着抗日健儿,冒着枪林弹雨,排山倒海般地冲向侵略者;日寇鬼哭狼嚎,丢盔弃甲;英勇的战象和抗战烈士也纷纷中弹跌倒在江里。

我对嘎羧肃然起敬,它仍然不过一头象,被人类称之为动物,却带有这些称之为人的人所没有的高尚情怀;在它行将辞世的之后,它忘不了这片它当时洒过热血的土地,特意跑到这里来纪念往事,凭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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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和在它上面,又跑了约一个多小时,在一块平缓向阳的小山丘上,它时常又停了出来。“哦,这里就是埋葬八十多头战象的地方,我参与过挖坑和掩埋,我记得最明白。喏,那儿也有一块碑。”波农丁悄悄说道。

我顺着他双手的方向望去,荒草丛中,果然竖着一块石碑,镌刻着三个金箔剥落、字迹有点模糊的大字:百象冢。莫非嘎羧它……我不敢往下想,斜眼朝波农丁望去,他也问题地紧皱着眉头。

嘎羧来到石碑前,选了一块平坦的草地,一对象牙就像两支铁镐,在地上挖掘出来。土块翻松后,它既用屁股把土坷垃清理出去,继续往前面挖。它终于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又经过长途跋涉,体力不济,挖一阵就站在边上喘息一阵,但它坚持不懈地挖着,从早上仍然挖到晚上,终于挖出了一个椭圆形的浅坑来;它滑下坑去,在坑里再次深挖,用屁股卷着土块抛出坑来。我们在旁边观看,只见它的身子一寸一寸地往下沉。太阳落山了,月亮升起来了,它却在埋头挖着。半夜,嘎羧的后背从坑沿沉下去不见了,象牙掘土的咚咚声越来越稀,长鼻抛土。

的节奏也越来越慢。鸡叫头遍时,终于,一切都安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我跟波农丁耐心地直到东方吐黄,这才壮着胆子,走到坑边去看。土坑约有3米深,嘎羧卧在坑底,侧着嘴,鼻子盘在脚弯,一只耳朵睁得老大,凝望着天空。

它死了。它没有到遥远的奇特的祖先留下的象冢去,它在百象冢边挖了个坑,和当时并肩战斗过的同伴们葬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