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剑雄谈历史上的统一与分裂
对潜意识的开发与运用有独到建树,出版有荣获世界纪录的第一本作者自梦自析的《梦的启示》及《世界名人名梦经典》等著作,并译成中、英、泰三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发行。2014年起,中国出版协会开始联手以人天书店为理事长单位的全国馆配商联盟、地方出版集团办会,将交易会打造成一个业内统一开放、资源共享的交易平台和信息交流平台,整合业界资源,建立统一行业标准,规范馆配交易行为,维护馆配市场秩序,更好服务于地方全民阅读和公共文化服务事业。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一直担任私人教师及写作一些关于流体静力学的文章,但他却没有出版任何著作,其间发明了用来测试金属纯度的比重秤 (hydrostatic balance)。
《统一与分裂》一书的人和事
中国的“统一与分裂”这个话题应该是二十世纪才出现的。
宋朝实行中央集权,由他统一掌握,由于辽与西夏的侵扰,北宋灭亡,赵匡胤废除了后周恭帝,至1126年,在国家职能上统一与分裂 葛剑雄,置民族矛盾,中原暂告统一。前 221 年)秦军攻灭赵国(今河北南部、山西北部等地)、韩国(今河南中部)、燕国(今河北中部北部、辽宁大部等地)、楚国(今湖北、湖南、安徽、江苏、浙江大部等地)、魏国(今河南中部偏东)、齐国(今山东境)六国统一中国的战争。接下去“鸿归早”三句,要借鸿雁带讯问候故都父老.大梁,是战国时魏国首都名,即北宋汴京.范成大曾于孝宗乾道六年为“祈请国信使”去金国索取河南“陵寝”,一路有诗,其中《州桥》诗写他在汴京州桥看到父老们切盼恢复中原的心情,“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这些方方面面的困惑都促使你写这本书。
葛剑雄:1987年,吉林教育出版社组织一套中国政治丛书,我就把这些思考写出来,后来出版了《普天之下——统一分裂与中国政治》。到了1988年,学校发出通知,征集“纪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十周年理论讨论会”论文,我把书稿的主要观点写成《统一分裂和中国历史》应征。我的论文入选教育部的理论研讨会,我去南开大学参加会议。这次会议组成评委评选出席全国理论讨论会的论文,我的论文再次被选中,另一篇是北大罗荣渠先生的。北京的讨论会是当年12月开的,当时上海参加的有八个人,复旦大学的蒋学模、顾国祥、叶易还有我,上海社科院的俞新天、李君如和陈锋,还有一位宝钢的代表。带队的是新任市委宣传部长陈至立,副部长刘吉是大会文件起草人之一,同去的还有理论处处长吴修艺。会议很隆重,胡启立颁奖,每个人都给发了一千块的奖金。
回来以后,上海社联等又开过讨论会,我就写了第二篇《再论中国历史上的统一与分裂》。《普天之下》这个书印了两版,一万多册,之后就没印了。后来台湾锦绣出版社到上海,要组织一套书,我就增加了一些内容,写了这本《统一与分裂》。这本书在台湾先出,过了两年三联书店的版本才出来。
统一与分裂以及疆域与领土
统一与分裂的概念,在二十世纪以前,在历史学家和编史书的学者那里有没有?
葛剑雄:我们对统一有两种标准,一种是大一统,就是以历史上中国最大的疆域为范围;还有一种是基本上要恢复到前朝的领土。比如宋朝,是要恢复燕云十六州的,所以统一大业一直没有完成。但如果分裂的双方或各方面都接受了,就不能算分裂。如云南的大理国,北宋建立时就已存在,赵匡胤说非我所有,所以双方一直相安无事,这就不算分裂了。以前往往认为一个朝代建立了,统一就恢复了,其实没有那么简单。
中国古代没有“世界观”,只有“天下观”。一方面认为“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另一方面又认为处在华夏诸族周边的蛮夷地区还没有开化,没有必要去统治。对占不了的边疆,还有一个自我解嘲的办法,叫“守在四裔(夷)”,就是让蛮夷替华夏守边疆。俄国占了黑龙江以北的地方,清朝上下其实很麻木,没有那么紧张;直到日本人打过来才受到刺激,天朝大国还对付不了蕞尔小国。
中国的疆域应该是在清朝时定型的,这个疆域的具体形成过程是怎样的?
葛剑雄:清朝把明朝的疆域都继承了,谈不上侵略扩张。清朝入关前已经拥有直到外兴安岭的疆域,包括内外蒙古在内。每一次少数民族特别是北方游牧民族统一一次,疆域就大一次。蒙古统一把西伯利亚这一块都带进来了,北魏把兴安岭一带带进来了,都是这样的。西藏是从元朝开始归中央政府管辖的,明朝继承下来,封了法王,设置了各级机构,朱元璋还专门派人去过。以后明朝中央政府的确不大管西藏,但是因为西藏地处内陆,既没有闹独立,也没有被外国占据,当然还是属于中国的,这是没有话讲的。到了清朝,跟西藏关系更密切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蒙古人已经信黄教,蒙古已经有了活佛统一与分裂 葛剑雄,还出个一世达赖喇嘛。西藏成了蒙古人的宗教圣地,大批蒙古人迁入西藏,西藏的世俗领袖经常是由蒙古人担任的,他们成了西藏与清朝交往联系的有效媒介。
谭其骧先生讲,中国的版图是在十八世纪中叶才定型的,这也是清朝的极盛疆域。在这一范围内,清朝都设置了行政区,进行有效的管理。但在边疆,由于人口稀少,有不少地方还是无人区,所以都用军事监护的方式进行统治,由将军衙门兼管民政,比如伊犁将军、黑龙江将军。为什么后来黑龙江以北都给俄国占了呢?当时清朝还是认为普天之下都是我的,与俄国签过《尼布楚条约》就没有问题了。但是俄国人签了条约以后继续不断移民,清朝却继续对东北实行封禁。俄国人到黑龙江以北如入无人之境,所以自称为“新土地的开发者”,不承认是侵占中国的领土。尽管这样,《瑷珲条约》还规定,江东六十四屯还是属于中国的,因为屯里住的都是中国人,到后来俄国人才把我们赶过来了。这样,1860年以后,黑龙江以北就没有了。乌苏里江以东当时是中俄共管的,但是管到后来,俄国人依靠武力就强占了。所以清朝从1860年以后赶快开放东北,大批移民进去,不久又开放内蒙。这样东北到“九一八”时已经有三千万中国人,日本无法直接吞并,只能通过伪满洲国,同时加紧向东北和内蒙移民。
这是运用领土策略了。
葛剑雄:在西方人那里,国际法产生出来,就形成领土概念了。这和版图、疆域都不同,承认事实叫疆域,主权就不一样了,是在这样的空间范围内拥有全权。而且疆域的概念只是地面的,领土的概念要大很多了,往上是领空,往下领海、底床、底土。国际法也是逐步形成的,领土的概念、签条约的概念,也不是一下子形成的。我们签的第一个关于领土的条约《尼布楚条约》很有意思,条约里没有汉文,有满文、俄文、拉丁文,拉丁文是为了防止分歧的。当时认为东北不仅是清朝的,还是满族人的,跟汉人没有关系的,所以他一直把东北作为自己的后院,汉人不能进。
如果不是外敌入侵,还是不会形成领土的概念。
葛剑雄:是的。所以我们所谓的版图就是地图,我们为什么叫疆域而不叫领土?疆的本义是界线,域是指一个范围,一片空间,疆域的意思就是皇帝确定的由自己直接统治或间接统治的范围。普天之下都是我皇帝的,我皇帝愿意给谁就给谁。所以再远的地方是我们不要,或者他们不配,没有资格。鸦片战争以后,在与西方列强和外国打交道的过程中,中国人才逐渐明白了领土、主权是怎么回事,才知道有国际法。
这个时候清政府开始意识到问题了。
葛剑雄:对。假设我家有一个院子,如果没有人进来,到底我的边界在哪里,这个是没有必要知道的。如果对方来了,就要画界线了,这是一个道理。因为要跟天朝以外的人接触,才有一个主权、领土的概念的。以前认为日本是蕞尔小国,但是外国,朝鲜却是我们的属国,这是很清楚的。日本侵略朝鲜,中国一定要管,法国侵略越南也是要去管的。因为日本已经学了国际法了,明明想侵占朝鲜,就逼中国先承认朝鲜独立,法国也是这样。还有琉球,日本开始还不敢独占,向清朝提出,是它占北面,清朝占南面。谁知清朝不要,琉球向清朝求救,朝廷也不管。琉球当时很可怜的,派出的大臣在北京像申包胥哭秦廷一样请求增援,清朝不睬他,他最后就自杀了。
历史研究与国家利益
历史研究追求的是真实,但是有些观念会被政治利用,作为学者来说,独立性如何体现呢?
葛剑雄:我一直主张,历史研究与研究成果的运用是两回事。对于历史事实的研究,这是没有国家利益的,也没有现实的利益,它只有一个目的:求真。它不会因为是中国人或外国人研究就出现两样的结果。但是在运用历史研究的成果上,是有国家利益的。比如说,我们现在研究历史上一些敏感问题,如果的确涉及国家利益,而外界又不知道的,那我觉得为了国家利益,应该保密,我没有必要去公开。但是如果已经公开了,你保密也保不了。至于这个成果在什么情况下公开,就要充分考虑国家的利益。
如果说我们从事历史研究,得到了新的成果,的确是有利或不利于国家,那么在一定的时期,我们要保守秘密,这是应该的。如果一开始做研究的时候就不尊重历史,那就不能够了解历史真相,也不能真正有效地为国家利益服务。比如说我们以前为了促进与台湾的关系,在课本上写:孙权的时候就派人到台湾去,但是不讲他们去干什么。实际上他到那里是去抢人的,这能证明什么?并不是说因为有国家利益,我们一开始研究就要歪曲事实,研究的过程是公开的,但是这些成果怎么发表,发表到什么程度,的确要考虑到国家利益,这个全世界都是一样的。
问题是,我们对统一分裂的研究,不是对国家有害,相反对国家有利。比如宋朝,对外虽然“积弱”,但内部却从来没有分裂,在外敌入侵时也能保持稳定。从赵匡胤开始就制定了一系列的制度和政策,有的一直延续下来。研究这些历史经验,对今天是没有什么坏处的。所以这几句话我是一直重复的:在统一政权中产生的消极因素和社会弊病根源并不是统一本身,更不是统一带来的和平安宁和繁荣,而是政治制度,或者说是用什么制度来实现统一,如何统一,统一到什么程度。同样,分裂社会中存在的积极因素也不是分裂本身带来的,更不是战争和破坏所能造成的,而是冲击、削弱了旧制度的结果。
我们讲的统一,绝不是要统一到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版图。所以跟邻国之间,我们一方面要讲清历史,另一方面要面对现实。有一些就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在今天的世界上,大家应该看到,我们不能过多地纠缠历史,如果历史都要这样争的话,大家就要争到原始社会了。如果当时的人都有今天的观念,很多分歧就没有了。
原载《东方早报》2008年9月28日
想出名也不能介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