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丨崔清明:听我背儿歌,幼儿园阿姨脸色都变了(2)
有一次漂亮阿姨上图画课,给我们发了纸和彩色蜡笔,让我们凭着自己的想象,画一张自己最喜欢的图画。我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画些房子、小树,汽车、动物什么的,我画的是蓝天上飞着的直升飞机。
因为那年邢台地震,天上总有给灾区运送物资的直升飞机飞过,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具体的画面我早已记不清了,但漂亮阿姨那天对我的表扬,却是我刻骨铭心的记忆。
记得当时她不光表扬我画的画好,还把我和几个小朋友的画挂在了教室的墙上,展览了好几天。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受到表扬,让我感到无上的荣光。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认为自己有画画的本事。在别人显摆自己能耐的时候,我也能自豪的来上一句:我会画画。
我后来喜欢美术,能考上美术院校,从事了美术编辑工作,究其因果,可能这就是我学习美术最初的原动力吧,漂亮阿姨也就是我的启蒙老师了。
喜欢画画的孩子都喜欢看电影。我在幼儿园还有个比较深的印象,就是二姐领着我去看电影了。
二姐比我大四岁,就在大学的附属小学上学。每当她们学校组织看电影,她就多买一张票,也带我一起去。
每次看电影,我一天都会充满希望,就盼着下午二姐能早点来接我。当听到阿姨叫我的名字,让我出来时,我就兴奋不已,知道二姐已经给我请好了假,带我去看电影了。
跟二姐看电影,有两件事我记得最清楚。一是他们班有个男同学去看电影时,不是把票装在口袋里,而是玩“派儿”的粘在嘴唇上,等到电影院时,票已被风干,贴在嘴唇上拿不下来了。那男同学一着急,使劲一揭,把嘴唇都撕破了。再就是一个电影里的情节,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有一群敌人开着汽车逃跑,路上汽车被地雷给炸了,一个敌人军官探出头来,看见女游击队长,大声惊呼:游击队。等我长大了一些,电影看得多了,才知道这部电影叫《南征北战》。
那时看电影比较简单,也是平时受教育所致,爱憎分明的就两个概念,好人和坏人。每当电影开演后,出来一个人我就问二姐,这是好人坏人。有时问急了,二姐就跟我说:别老问了,你自己看。没人给讲了,也只能自己傻乎乎地看个似懂非懂的了。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自己童年不够聪慧的原因,与一个事件有关。这事件我自己一点也不记得,只是听父亲讲的次数多了,才让我牢记在心的。
那时,在我们学校家属院通往教学区的路边,有一个早已干枯的正方形水池,池子的宽度也就在四十公分左右,高有五十多公分,这水池当年的用途我很清楚,只是解释起来很繁琐,来龙去脉的很费笔墨,这里就不再过多的描述了。
不知那天为什么没有和小朋友们在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看着我,让我一个人在池边玩。我可能是要从池子里钩什么东西,一不小心头冲下的栽了进去,怎么挣扎也没法上来,卡在了那里。我不知道我当时是否喊叫,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个路过的叔叔看见了,急忙抓着我的双脚把我拽了上来。听父亲说,当我被救上来时,因为大脑缺氧,憋得满脸通红,呼吸困难,半天才缓过劲来。估计再晚一点,我也就没戏了。
也不知道我小时候的愚钝,是不是与这次大脑缺氧有关,但不管怎么说,我是幸运的。在愚钝和生命之间,我肯定选择的是后者。
我一直不知道救我的这位叔叔是谁?在当时,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可对我来讲,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现如今讲究感恩,但我不知这位叔叔现在何方,身体是否安康。如此这般,也只能在我心里表示感谢,默默地送去我的祝福吧。
我老想找个词儿,来形容一下我童年的身体状况,但总没合适的,有个“体弱多病”的词儿,但也不适合我,我那时只是多病,身体还是挺健康的。
我那时得病,也就是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的,没什么大病。只是别的孩子可能半年一年的才得一次,而我却是经常的,用我父亲当时的话说,叫“三天两头”。
我天生扁桃腺肥大,每次感冒发烧都会引发扁桃腺发炎,控制不好时,接着是气管炎、肺炎的。最重的一次住了医院,还给我父母下了病危通知书。因为扁桃腺容易发炎,以致在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做了扁桃腺切除手术。说来这都是后话了。
我爱感冒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我小时候睡觉不老实,夜里总是蹬被子。有时父亲一觉醒来,发现我已光着屁股睡了大半天了。尤其是冬天,一蹬被子就着凉,一着凉就来个感冒发烧的。
为了防止我晚上着凉,父亲想了个办法,给我用旧毯子做了个长套筒,缝上两个带挂在肩上,每天睡觉时把它穿上,再蹬了被子也就冻不着了。这长套筒的形状,就像现在姑娘们穿的吊带筒裙,只是比人家的难看多了。
每次扁桃腺发炎,吃药过不了,就要到学校医务室打青霉素、链霉素的。去的次数多了,医生、护士都跟我熟了,会把小药瓶或废针管一类的东西送给我。我经常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玩,好在别人面前炫耀,尤其是那废针管,吸上水在小伙伴面前呲上两下,着实让他们羡慕。
每次得病,就能吃上一些好东西。那时我最爱吃的是马蹄酥,还有蜜桃罐头,用开水泼的藕粉也挺好吃的。妹妹比我小三岁,我生病时有好吃的,母亲也让她吃一些,只是那时她年纪还小,不知道是否记得。
记得有一次妹妹得病了,在我们家属院旁边的机关门诊部住院。星期天我不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去医院看她。其实也不是看她,我那时哪懂得关怀、慰问这些道理呢,我去的主要目的,不过是医院有好吃的罢了。
我虽然爱得点小病,但身体还是挺健康的,这健康的标志就是我那时特别的贪玩。
白天在幼儿园被约束和管教,晚上回家和小朋友在院里尽情地玩耍,无疑是我一天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了。尤其是夏天,天气炎热,大人们也都出来乘凉了。搬出板凳,摇着蒲扇,坐在一起闲聊。我有时玩的累了,就坐在大人旁边听他们讲话,大事小事听着懵懵懂懂的,但还挺来情绪。歇足劲儿了,再接着疯跑去。
有些好事的家长还把家里的破凉席拿出来,两张并一起铺在地上,一家人坐在上头,大人说话聊天,孩子们打着滚的折腾,好不开心。我也想把家里的凉席拿出去显摆一下,但父母就是不同意,真让我扫兴。
最让我看着眼馋的,是有的孩子拿着自己做的灯笼,在大院窜来窜去,那微弱的灯光在人群中游荡,忽隐忽现的,太有意思了。
我回家央求大姐也给我做个灯笼,大姐就学着别人家的样子,找来细铁丝,先窝好框架,再用旧报纸把它糊好,里面放上蜡烛,好歹给我对付了一个。这灯笼白天看着挺粗糙,不怎么讲究,但晚上点上蜡烛,再一看就漂亮多了。我兴奋地点上灯笼,在院里跟孩子们玩开了。只是这灯笼做的技术一般,一不小心把蜡烛碰倒了,把报纸烧了个大窟窿,让别人看了笑话。
天冷了以后,院子里的人少了,我就跟着大孩子们玩“官兵捉贼”的游戏。这游戏也简单,孩子们分成两拨,各占一个地盘算是自己的“城堡”,贼先跑出去躲藏,官兵再去追捕,把贼都捉完后,就算官兵胜利了。玩完一局互相调换,贼当官兵,官兵当贼,玩起来很有意思。这游戏有一个规则,官兵捉贼的时候,只要贼逃回到自己的城堡,官兵就不能捉了。就像北京东交民巷的外国使馆,洋鬼子犯了事,你也没法抓他。
我最愿意当贼了,犄角旮旯的哪偏往哪藏,钻得浑身是土也在所不惜。实在藏不住了,就趁官兵不注意,赶紧跑回自己城堡,获得了“外交赦免权”。李强胆子小,围着城堡跑两圈就赶紧回城,每回都是最后一个才被抓住。
孩子们玩起来就顾不上时间了,每天都玩到很晚也不回家。每到天睌了我还不回家,母亲就着急了,打开我们家二楼的窗户,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冲着院里大声呼喊着我的小名:娃子,回家了。每当我听到这喊叫,就不敢再玩了,赶紧跑回了家。
那时我最怕母亲叫我了,因为母亲浓重的乡音很有特点,加上嗓门又大,总会引来孩子们的嘲笑和讥讽,有人还模仿母亲的声音来戏弄我,让我很不自在,总有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
1980年代,父母在学校家属院合影
前几年我们发小聚会,饮酒闲聊时,说起了童年,一个发小还模仿我母亲当年的声音,学着叫了我一遍。这时的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没有了羞愧和耻辱的感觉,反而感到那么的熟悉和亲切。
这一年暑假,是我在幼儿园的最后一次暑假。一天,我们几个孩子正在教学区通往家属院的路边玩耍,忽然看见星星的爸爸急匆匆地向家属院跑来,后面还有一群学生呼喊着追赶。星星的爸爸还没跑到家属院就被学生们追上了,学生们把他围在了中间,高喊着口号,把浆糊涂到他身上,再贴上大字报,还给他戴了个高帽子。星星的爸爸刚想解释什么,就被两个男学生摁着胳膊押回了教学区。我当时很害怕,以为他们在打架呢。
回家后我和大姐说起了此事,我说有一群学生把星星爸爸打了。大姐听了不以为然,说你小孩子懂什么呀,那是批斗他爸呢。
等我不再是小孩子后才知道,星星他爸被批斗的时间,正是1966年8月初老人家发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后不久的事。这时,一场席卷全国的狂风暴雨才刚刚开始,星星他爸不过是这暴风雨的早期“受惠”者吧。
同年9月,我结束了幼儿园单纯美好的生活,上了小学,要去经风雨见世面,在那大风大浪中锻炼成长了。
本文作者
崔清明专列
好像“一妻多夫”“光棍”也不该属于经济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