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外国人是一门好生意吗？

芥末堆 红印儿 12月23日报道

“会说英语才能来教英文吗？”

“汉语也必须专门的教法吗？”

对外汉语教学生涯进入第二十三个年头，寰语学院创始人郑丽杰还是会一直碰到这种的“外行”提问。大家针对对外汉语的类似认知有时候让她认为这个市场似乎几十年来都没有太多变化。

郑丽杰喜欢援引语言学家王力的话来提问：“对外汉语教学是一门科学。”科学就意味着有规律可循，并有也许实现标准化与规模化发展。

教育部发布的《2017年中国语言文字事业发展情况》显示，截至2017年底，全球146个国家和地区共有孔子学院525所，孔子学院总部累计在中国130个国家跟地区建立英语水平会考考点共1100个。2017年全年各类汉语考试考生数量达650万，同比下降8.33%。

国家推动的汉语出海很快催生出以对外汉语教学人才为核心的产业链。在英语培训当红的背景下，不少人或者将对外汉语视作下一片红海。

“但似乎学日语不能和学英文直接类比，教德语跟教英文的商业化路径也不一样。”郑丽杰说。对于这些对外汉语行业从业者来说，这种变化有时让人惊讶，有时让人担心。

真实且自然的课堂很难，10分钟课程可磨1小时

郑丽杰曾在日本观摩过一场对外英语教员赛课，一位老师用rap说唱方式来教有词句，连珠炮般地带着学生一起念，“你有儿子吗？”“你有儿子吗？”“你有儿子吗？”“你有儿子吗？”“但现实生活中我们几乎不会这样回答，这样的语言素材和导入方法就不适合。”郑丽杰说。

在自然的情境中鼓励学生自然地用英文表达几乎变成对外汉语教学的金科玉律，使用适度的语义和采用方式是其中的关键。

凡是技法就意味着可以习得。Emma目前在中国一所大学读教育学研究生，她大专在国内一所大学的对外汉语专业就读。这学期，Emma在学姐的推荐下跨院系选修了大学东亚系一门名叫“汉语成为第二外语的课堂”的课。

老师参考中国英语教员职位的招聘规定来设计课程考核方法，Emma在结课时需要提交包含课堂理念陈述、演示课课堂视频、课程大纲等在内的一整套展示材料。另外，所有选课学生总会去真实的对外汉语教学课堂里做课堂观察，还会去帮大学的本科生上课。

本科生中文课程时长为一小时，Emma提前准备的PPT和逐字稿来回改过至少两三遍。“正式去帮本科生上课之前，我们曾帮同班同学做过一个十分钟的课程demo，十分钟内容花了一到两个小时来打算。”Emma回忆。

语境真实、表达自然是老师反复向Emma强调的教学关键。Emma在教学时会考量学生的文化背景，并通过一些视觉辅助。“比如针对‘我一向喜欢……’这个句子，我会帮学生看几张火鸡的照片，再问她们美国人感恩节通常偏爱吃什么，大家基本上就能自然地写出目标句。”Emma说。

在国内读大学时，Emma的课程更多注重基础性、知识性的内容，课程跟中文系、英语系的好多基础课重合度较高，但在深度研究跟教学实践上相对薄弱。

注重语言本体研究是中国大学对外汉语专业的一大特点。2016-2017学年，北京语言大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大四学生的五门必修课里有两门的名字中包括“教学”两个字，选修课里几乎只有马来西亚班必修的“语音汉字教学”和教学直接相关。

北京语言大学2016-2017学年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大四学生的必修课

不过，国内大学的师生还是可以通过大学与国外大学的合作项目接触到非常重视实用效果的英式英语课堂模式。 MasterChinese创始人Grace在北京语言大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读研究生期间曾担任“普林斯顿在上海(Princeton in Beijing)”项目的英文老师，这是一个为期近两个月的高强度汉语学习工程，全程运用普林斯顿大学研发的英文教材与教学方法。

“引导学生写出目标句的过程如同在演员一场戏。”Grace形容。Grace的课程里都是密度很大的各类目标句导入语，类似“我们来看一下这个字如何写”的串场话根本不允许发生。项目之后，Grace每天大约会上两节课跟三个一对一补习，有时候早上五点起床备课，晚上十点才到家。

K12尚非市场主流，兼顾有序和有趣很不容易

除了成人，来自国外的国际大学、沉浸式汉语学院、华文教育学校的中学生是另一学习英语的人群，这些中学生学生众多分布在欧美和新加坡地区。

2017年由美国国际教育委员会发布的《全国K12阶段外语学习登记状况调查》显示，美国49个州和哥伦比亚特区的分校系统现在都提供英语教育，中文是排行第四的更受欢迎的外语。全美约有1144所学校开办中文课程，共计超过46272名学生在读。

2017年美国设立英文课程的分校分布情况

位于中国加拿大的普利西学校是一所创建于2008年的沉浸式汉语学校，马鸣燕在每年春天作为大学中学部创校老师。她观察到：“有的父母也是想使小孩多一些中国公民意识，还有的父母觉得双语学习有助于孩子大脑发育，至于是学英文、法语还是别的语言虽然并不是最重要的。”

在普利西学校，马鸣燕和朋友以项目制学习的方式设计课程，将中文学习融入至完成项目的过程中。在一门名叫“双城记”的课程里，六年级的师生通过访谈、收集并编写故事来认识加拿大跟大理两座城市的人文风貌。在加拿大，学生用英文完成采写；到了大理，学生必须用英文跟当地人交流。

马鸣燕坦言：“不是每个项目都可以去美国推进，如何将中文学习跟项目学习有机结合上去是件最考验创造性的事，并且必须遵守一些章法。”不同于成人学习者通常受职业或个人发展的动因驱动，K12学习者的学习背景、目的跟兴趣跨度广、差异大，想要因材施教就更有挑战。

Delia是上海惠灵顿外籍人员子女学校的英文教师，三年多来她教过从幼儿园到高中多个年龄段的教师。入职前，Delia就读于上海外国语大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还在读研究生期间通过孔子学院的项目到西班牙马德里市的圣巴布罗大学教了一年中文。

上海外国语大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的培养目标与课程设定

“大学里学的理论跟教法最合适教成人，这两年我教一到四年级比较多，那些语言理论就不完全适用。”Delia说，“目前市场上专门对于幼小阶段的对外汉语教学培训也非常少，更多是面向儿童教学的”。

Delia现在上课大都使用自己撰写的课本。设计教案时，她会参考国内外的英语课本，Youtube上的英语知识小视频跟生活日常也是灵感来源。因为现在学生以一二年级的居多，她就尝试使内容最口语化、更有意思。

教学生认字时，Delia借用植物大战僵尸的网游设定，由她扮演动物，学生扮演僵尸。如果学生可认出字卡上的字，就可以朝她走进一步。“外国学生一般都玩得更嗨，一些华人学生非常精，有时会嫌游戏幼稚对外汉语教案教学反思怎么写，我都会请你们来做游戏裁判。”Delia说。

太过积极和热情的学生有时也使人苦恼。与大多以一对一私教模式展开的儿童课堂相比，低龄人群对外汉语教学的一大挑战在于课堂管理。

武汉大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学生Elaine在每年入学前通过国家汉办的项目到蒙古国的一所汉语国际大学做了一年英语老师志愿者，九年级到十二年级的教师都教过。本科之后，她曾零星做过一些兼职，辅导留学生练口语或写论文。

还没看到蒙古国的学生之前，前几届老师半严肃半开玩笑地告诉Elaine：“见到学生一定不要笑，笑了学生还要‘野’了，你就管不住了。”Elaine第一天走进房间的时侯，二十多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她。“看到学生穿着整齐的衣服安静地坐在哪里，非常乖、非常可爱，我没说几句话就忍不住笑了。”Elaine说。

学生似乎就活跃起来，连连向Elaine发问。“你会帮我们布置很多作业吗？”“这是我的女朋友，你认为她可爱吗？”“我们可以看电影吗？”“你有男朋友吗？”这些疑问Elaine都被问到过，有时候学生都会在她的课上轻易走动。

Elaine把学生的顽皮和开放归结于文化变化。“刚起初被学生怼、被学生闹了后来，我跑到办公室就会非常沮丧。”Elaine说，“后来跟学生有了更多沟通和认识后，情况都会好这些。”

职业发展模式不清晰，行业信息差却不小

明年2月，Elaine将继续借助国家汉办的项目去加拿大担任一年的英语老师志愿者。从个人发展的角度看，她认为在国外教学的历程会非常有含金量，孔子学院提供的系统也可使她接触到更多产业资源。

虽然汉语教师志愿者可以按照赴任国别获得每年800或1000美元生活补助并且一次性安置补贴1000美元，但这份工作很难成为Elaine毕业后的就业归宿。汉语老师志愿者并不面向社会人员招聘，主要从大学及以上应届毕业生、在读研究生和在职学生中遴选。申请者需要通过所在大学报名，国家汉办不接受个人报名。

国家汉办的英语老师志愿者报名表格

“我以后更想做对外汉语老师，但我认为对外汉语行业发展得还不够充分，对自己将来的发展而是非常害怕。”Elaine说。她了解的学长学姐中，很少有人目前还留在海外教书或是在中国从事对外汉语行业，更多的人都转行了，比如考公务员、教数学等。

Elaine的担心主要来自两个方面：“在中国的对外汉语行业很难找到一个能使人放心、安心待下来的公司或系统；国内也更缺少认识招聘信息的方式。”

目前，国内的对外汉语市场仍然进入分散状况，巨头以及龙头企业已经出现，小规模、地方性的对外汉语培训机构居多。如果将对外汉语归入语培类别来进行横向相当，对外汉语相关职位的招考需求远低于英语或是其它语种。BOSS直聘显示，截至12月22日，北京地区包含关键词“对外汉语”的岗位数量大约有31个，而仅包括关键词“英语教师”的岗位就有300个。

BOSS直聘上北京地区的个别对外汉语相关岗位信息

就业机会与城市政治位置也紧密相关。在BOSS直聘上以“对外汉语”为关键词搜索时，若将地域切换至北京、哈尔滨、长春等首府城市，显示出的对外汉语相关职位数目大多不少于5个，在北京、济南等地则根本没有相关职位的信息。

对外汉语人俱乐部创始人李鹤鸣2004年进入沈阳师范大学对外汉语专业就读，本科临近毕业准备找工作时，他就感受到对外汉语行业的信息差巨大。“那时候新加坡、韩国都有很多公开招聘对外汉语老师的需求，但中国极少有人能在网上找到相应信息。即使找到了对外汉语教案教学反思怎么写，因为没有经验，也很难能够完成符合国内规定的办理材料。”李鹤鸣回忆。

李鹤鸣从2007年起开始尝试收集整合对外汉语行业的信息，并借助新浪博客分享给关注对外汉语教育产业的人，信息内容包含讲座活动、招聘需求、专业知识等多个方面。2008年正式建立对外汉语人俱乐部时，李鹤鸣的目标非常清晰：“为对外汉语教师提供专业的职业发展服务。”

除了分享资讯、提供咨询、组织活动，对外汉语人俱乐部目前还提供学生辅导、游学实习、图书销售、海外就业培养与支持等服务。自创立以来，对外汉语人俱乐部曾连续两年为华为总部的外语服务部在华招聘人员。

能够成功前往国外工作的人因此是少数，对外汉语行业最常见的就业出路还包含到中国大学或中小学任教、在辅导机构担任校长以及进入国际大学做英文教师。只不过，这些就业模式都不见得是一马平川。

行业起飞有待时日，大环境与小生态都重要

元任对外汉语主编李晔在知乎上名为“对外汉语的发展状况怎么”的回答下方如此总结对外汉语从业人员的现状：高校教职门槛高，一般只要专业硕士；培训机构的工作不稳定、工作量大但可学到很多东西、待遇有好有坏；国际大学招聘往往声称系统，门槛也不低。

2007年从黑龙江大学对外汉语专业毕业后，李晔辗转做过对外汉语培训机构的同学、孔子学院汉语教师志愿者、网络英语课本编辑、高校俄语教师。他现在运营的元任对外汉语主要借助微信公众号分享对外汉语行业资讯，并提供相应咨询服务。

赚不到太多钱、行业发展速度慢是对外汉语行业这些年留给李晔的整体印象。“我刚来北京做同学时，北京的煎饼果子还是一块五一个，我一小时课时费大约30块。”李晔说，“现在上海的煎饼果子已经涨到一个至少七块了，一些对外汉语老师的课时费大约涨至一小时50块。”

BOSS直聘上的信息显示，北京地区对外汉语相关职位的薪资多数在5000-8000元之间，月薪上限大多在12000-15000元之间。“互联网公司根据互联网行业的标准可能会将收入开得高些，但实际上对外汉语行业里工资可过万就是很厉害的了。”李晔说。

“这个市场之所以是现今那样主要是因为对外汉语还不算是一个刚需。”李晔说，“对于这些想要学习第二门语言的外国人来说，汉语并不是首选。”

在全球范围内提供搬家安置服务的公司MoveHub曾于2017年制作过一份全球第二语言分布地图。该地图显示，英语是中国更受欢迎的第二语言，有44个国家都将英语成为更主要的第二外语；中文主要在马来西亚跟新加坡一些国家是很常见的第二语言。

MoveHub制作的世界第二语言分布地图，图中深紫色代表中文

但从学习者个体的视角来看，迫切的意愿仍然存在。“比如对一些国外华人家庭来说，家长就更期望自己的小孩可从小就学习中文，因此K12阶段的对外汉语教育可能会是一个商机。”李晔补充。

成人汉语学习者的动因主要与个人发展跟职业发展有关。很多留学生来美国学英文是鉴于得到美国经济发展机会的吸引，会中文是在美国找工作的加分项。在韩国一些有众多涉华业务的民企，高管的汉语水平将与它们能够升职直接挂钩。

在一些对外汉语行业从业者眼中，这些真实存在仍又多元、分散的汉语学习意愿意味着机会，互联网技术也随之深入至对外汉语产品中。

郑丽杰的寰语学院以线上直播的方式提供国内大师直播课、双师课堂形式的访谈课，并采用一对一高端定制课程来满足学员更多的个性化需求。“以前曾有个学生专门来找我学《增广贤文》，他尤其偏爱那句‘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郑丽杰说。

近几年，不少线上汉语学习产品也正式出现，ChineseSkill、mmMandarin、CCHATTY、ChineseBon、一呀汉语等都推出汉语学习APP。一些只是做对外汉语出身的玩家也在入场，例如沪江在2017年投资了对外汉语培训机构玛瑞欧教育，VIPKID旗下少儿中文品牌Lingo Bus自去年8月上线后一年内的国内注册学员达到10000名。

积累酝酿了数十年之后，对外汉语行业仍然正在尝试加快快跑。但大约在现今来看，新的商业方式能够走通都也有待时间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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