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打算一场值得中国关注的演讲
TED 大会上,每个演讲者都是这么开始。
他从舞台左边台阶走上来,独自站在一块红色圆毯上。
之后 5 - 18 分钟里,他会说话、也或许唱歌舞蹈、个别会拿出机器人做演示。但在演说结束前,他不能走出这个长度 3 米的正圆——12 台摄像机正对着这里。
他面对的是一个坐满 1200 人的半圆形剧场。台下灯光不太暗,如果演讲者视力够好,可能会认出一些观众。比如斯蒂芬·斯皮尔伯格、谢尔盖·布林、阿尔·戈尔。
这些观众更可能是他见到很礼貌的一群。任何失误都不会遭致笑声,只有掌声和呐喊为他打气。
但这仍然很难。为期 5 天的会议里,有人上台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有人卡壳两秒钟说不出一个字、有人一度手抖得厉害抱在头上、也有人走出了圆圈。
人人都怕演讲。面对调查问卷,相当一部分怕它甚过死亡。
而 TED 大会是公共发言里更可笑的那一个。
除了面前这一千多掏得起 8500 美元门票的有钱人。演讲还会被剪辑成 TED Talk 视频,传到网上被上百万人观看。最多的哪一个,有达到 4000 万次播放。
在这个表演上,演讲者没什么可以借助的。舞台边缘没有一般大会常见的提词器。他没法见到位于正前方远处的两块屏幕,上面没有台词。其中一块大约 100 寸ted演讲下载加演讲稿,和演讲者身后大屏幕一样显示着他事先准备的幻灯片。另一个小很多,黑底白字显示着他还剩几分钟。
“提词器会使演讲者与读者隔绝。有心得的演讲者可以装作没有看屏幕,但而是会不自然。”负责多个项目的 TED 社区总监汤姆·莱利(Tom Reilly)在峰会现场对《好奇心日报》解释道。
这里有一些例外,比如某些演讲者实在离不开提词器,但既很有吸引力。莱利在 TED 工作的 13 年里,有近千次现场演讲,当中只有 4、5 次这种的破例。
如果演讲者实在背不住词,但他既足够重要,可以拿着一叠打印下来的写稿、或者放一台电脑在台上。比如每年登场的世界最大对冲基金桥水创始人雷伊·达里奥(Ray Dalio)面前就放了一叠纸,但他没瞄几眼。
但绝大多数 TED 演讲者,只能完全脱稿。
除了事情本来很难,来 TED 演讲还可能有外来压力。亲朋好友不提,以色列官员曾亲自帮次日登台的演讲者打电话祝好。今年,荷兰驻美大使周三来到大会现场看英国设计师丹·罗斯加德(Daan Roosegaarde)的演讲。
演讲者在台上更像导演
“如果到时候太激动,我会把现场所有人都想成裸体的,这样可放松一点。”罗斯加德在发言前一天对《好奇心日报》说了自己的面对方式。他说自己没有背讲稿,因为他认为这会使自己更加像机器人。
第二天,他确实一点也不像机器人。整个大会上,表情比他丰富的或许只有几个脱口秀演员。
开场后,他接过主持人的介绍,从一个笑话开始,“别人介绍我的之后一直说,你是艺术家、你是建筑师。但近来有人说‘不不不,你就是个拿着商业计划书的嬉皮’。”
TED 2017 大会上的 Daan Roosegaarde。图/TED@Flickr
聪明的笑话跟自嘲,都是 TED 演讲的受欢迎的开场。
周四,桥水创始人达里奥放了一段自己 1980 年代债券泡沫之后接受专访的视频,然后面对屏幕一字一顿地写道“这是个极其懒惰的混蛋(What An Arrogant Jerk)”。
观众欣赏这种的精神,而演讲者也可知道它们的反应。TED 大会当时试过调暗灯光,演讲者表现普遍不如往年,最后既调了出来。
但 TED 不是脱口秀表演,演讲者得拿出一些实在的东西。玩笑后,罗斯加德在台上展示了自己几个设计项目。
罗斯加德此前三个著名的项目:像梵高画作一般的星光道、中国的雾霾项目、极光通常的灯光秀。
最后,他向听见一个新点子就要说“是啊,但是”的人宣战,用爱尔兰未来学家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的那句名言“地球号太空船没有乘客,我们都是船员”结束了演讲。
在这个口号是“Ideas Worth Sharing”的典礼上,全场起立欢呼。
没什么真正的即兴演讲
作家威廉·津瑟(William Zinsser)曾总结,一篇好文章的开头第一句话要吊起读者的兴趣,然后在前几段抛出信息,给观众再次看下来的原因。最后,得有可使人留下印象的结尾。
全场看出来,你会看到大多数演讲都遵循这个结构。包括教皇事先录制的演说视频,都是用“下午好…或者晚上好,我总是弄不知道时差”开场。
但看过津瑟那本 On Writing Well 不能保证一个人写出像样的文章。知道 TED 套路也不能保证做一个好的演讲。好的 TED 演讲背后都是反复的准备。
罗斯加德也许没有直接背诵讲稿,但他一开始会有个大概的演讲框架,然后花太多这些时间记下可能用到的所有细节。但最终几天,他会企图忘了一切再上台。
事实上,每次采访都是他的一次排练,表情丰富、抑扬顿挫。他如同一个喜剧演员。
在这里,演讲者都是演员。设计师、科学家、活动家、创业者、工程师、作家、记者…他们用舞台通常的演说分享自己的看法。
TED 演讲者,waitbutwhy.com 博主蒂姆·厄本说过,TED 演讲与其说是演讲,“不如说是影片,唯一的导演是我的脸、唯一的结局是我说的话、唯一的编导是我来回踱步。”
去年大会后上传的视频里,最多的哪一个已经被观看了 1235 万次。那个视频就来自厄本关于拖延症的演讲。
厄本今年在峰会现场告诉《好奇心日报》说,他在 TED 演讲之前,他只做过 6 次公开发言。“之前经常去规模更大的演讲,我都十分激动。但自从 TED 之后,我再也不紧张了。”
由于这次的顺利演讲,厄本以后将要是 TED 演讲者的教练。他将 TED 演讲的准备分为三个阶段:读稿子 - 刚背出来 - 牢记于心。
基本上,这跟罗斯加德说的“即兴”也没什么区别。
读剧本的演讲不容易出差错,但读者会认为无聊。而刚脱稿的之后则很容易弄砸。
厄本说一个好的 TED 演讲必然是将自己的发言内容记得像生日快乐歌一样,记在潜意识里,说的时侯大脑根本不用思考。“比如你坐在酒吧里,一桌人听生日快乐,你可以一边给人拍照、一边帮侍者清理桌上的东西……”
TED 大会发言的人由 TED 邀请。这些人一般都做过一些有意思的事,所以话题本身并不是问题。
TED 负责人克里斯·安德森去年在一个视频里总结过如何组织话题:集中于一点;给人关心的原因;形象表述;让你的点子值得分享。
听起来并不复杂,问题是如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呈现它。
安娜布·贾伊奈(Anab Jain)今年是第一次登上 TED 演讲。和罗斯加德一样,她也是自己的设计工作室。不同的是她看起来既不嬉皮、也不以商业计划见长,她的项目基本都跟科学家合作。
去年夏天,贾伊奈收到邀请。然后,她就犯了拖延症,没再管这事。
“之后我最长一段时间都没想这事,毕竟还远。然后有一段我超级抓狂。然后开始写讲稿,写了好多好多稿。”周四中午,贾伊奈坐在会议二楼工作区的沙发上对《好奇心日报》回忆了自己曾经的悲哀经历。
写完讲稿后她联系了 TED,然后看到自己写下来的东西完全无法用。
贾伊奈初稿的困惑是极其写实,她说自己一直以为 TED 需要一个比较抽象的演讲,说自己的观念,不需要很钻在自己的工作上。
她受到的否认是:“不不不,我们了解你做更视觉化的东西。你必须找一些事例放到台上。”
在教练的建议下,她换成了四个实际的举例。
图一:Jain 在美国的实验室模拟了一些空气样本;图二:Superflux 设计的无人机之一;图三:由基因跟算法决定保险金的Dynamic Genetics项目
贾伊奈的新作是现实版本的《黑镜》,她将自己对将来的想像做成一个具体的彰显出来。比如按照空气污染增速,做一罐 2030 年的空气。或者在保险公司推动法案索取普通人 DNA 数据时,虚构一起有人因付不起保费去黑市接受地下基因植入,最后被基因公司败诉的诉讼案。
这些项目原本都更吸引人,教练的调整主要在图片使用或者演讲节奏。
“TED 不会说哪个内容不能说。但它们会说这个点说得很快了,要慢下来。会按照演讲内容调整时长。”贾伊奈回忆说。
这个打算过程是动态的。今年的 TED 演讲最短的 5 分钟,最长的 18 分钟。分给贾伊奈的时间一开始是 12 分钟,然后调整了 16 分钟,然后又改成 12 分钟。最后定在了 16 分钟。
然后你们要彩排。3 月底,也就是今年 TED 大会开始前一个月时间,所有演讲者都要讲一次帮 TED 团队看。他们可以选择在视频电话里说,也可以直接去位于纽约的 TED 办公室。
等到大会开始前的哪个周末,TED 还有一个全套上阵的排练。演讲者穿演讲当晚穿的裙子,说一模一样的内容、全程拍摄。
最后那些彩排也是救急方案。如果最终演讲当中有哪些差错,可以靠剪辑补救。
每年总有演讲最后效果不够好,靠剪辑也补救不起来。最后那些演讲就不会被放在 ted.com 官网——去年有近一成没能起来。
对于大会上最年轻的一群演讲者,TED 准备更多
过去几年,每次 TED 大会更开始都是从 TED Fellow(TED 学者项目)演讲开始。
这个项目由汤姆·莱利在 2008 年启动ted演讲下载加演讲稿,需要 Fellow 自己申请。申请成功后,他们可以去当时的 TED 大会上台发言,大部分视频也会登上 TED 官网。
TED Fellow 是演讲者中更年轻的一群,项目规定申请者年龄高于 40 岁——大概是因为票价的关系,TED 大会现场,除了工作队员和志愿者,30 多岁在人群里就更变得年轻了。
这批人是科学家、创业者、记者、导演、活动家。他们的发言经验普遍超过主场的演讲者。为了保证效果,TED 要求每个人需要提交演讲稿全文。
常住上海的创业者何瑞怡(Matilda Ho)申请了去年的 TED Fellow。TED 在 1 月宣布入选消息后就开始为她提供培训。1 月 26 日开始教授第一堂关于怎样准备 TED 演讲的课,这距离登台发言大约 3 个月。
之后就是每两周改一轮讲稿。讲稿里必须去掉任何大众可能理解有困难的词。
时间是被准确控制的,第一年入选的 Fellow 基本都是 5 分钟演讲时间。每次跟 TED 进行的表演,都会记时,然后删减、修改每个段落控制时间跟节奏。何瑞怡的演讲最后订的时间是 5 分 2 秒。
何瑞怡谈的主题是耐心:在食品安全难题频发的地方,放慢速度做一个更有耐心的食品生意。她创办了两个公司,一个是刚建立没多久的食品科技孵化器 Bits x Bites。另一个是生鲜食品电商一米市集。
5 分钟很有限。她的演讲从儿时学鸽子魔术养成耐心开始,谈到国内的极速下降或者相应的食品安全问题,再到自己做两个公司来解决难题。
演讲本身更流畅,但对国内状况有基本认识的人,会想知道更多。
很多演讲者都对我看到了时间的问题。新加坡海洋生物学家 Mei Lin Neo 说自己并不习惯在发言里只提自己的工作,不提同行在做的相关努力。但在 5 分钟的限制下,她确实无法谈到那么多。
研究内脏与脑部之间联系的血管生物学家 Diego Bohorquez 也说 TED 演讲比以前难很多,因为他在有限的时间里还必须解释一些即使跟科学家演讲,不需要细说的东西。
但时间限制只是 TED 能取得这么广泛传播的缘由之一。限制时间,在推动观众注意力的同时,TED 也推动了每个演讲聚焦在一个点上。
发音是另一个 TED 关注的细节。TED 大会现在不仅一个规模最小的环节是西班牙语演讲外,其他都需要用英文演讲。
很多演讲者都有口音。何瑞怡在美国长大,工作后一度去国外念书工作,7 年前搬到北京迁往。以中国人沟通的标准,她的英语也足够流利。但以 TED 的标准,她的发音还必须修正。
“比如我说‘good food’的之后,教练会纠正说第一个‘d’发音不够清晰。”何瑞怡说最终两周时间,很多时间被花在修正读音上。
为了保证读者可听明白每个字。TED 会要求演讲者不连续使用发音相当复杂的词组。让演讲者在上台后一开始放慢语速,等观众适应后再加速。
几轮修改到最终,负责人莱利会自己修改每一个人的文稿。
“我们就跟杂志编辑差不多。”莱利打了这个比方。
到 4 月 15 日,Fellow 演讲者的文稿最终版确定;17 日,视频连接 TED 做正式发言排练;21 日,飞到温哥华,确定演讲着装,有人因为服装样式影响拍摄效果不得不出去重买;22 日,所有人穿演讲前的即将服装去实地彩排;23 日,大会前一天,TED 安排了一些轻松的活动,做菜、参加聚会。
“你去年要发言么?”晚宴上,有人问去年演讲的俄罗斯生物黑客 Andrew Pelling。
“幸好不用。”他回答说。
>我自愿为国家尊严而战